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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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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阿劍」一閃而出,韋無名深懷戒心,他不敢硬截,只後退三步,「鏈子槍」斜斜飛射,但燕鐵衣並不強攻,長劍一回,「當」一聲擊開槍尖,又那麼明顯的劃向韋無名下盤! 猛退暴進,韋無名在避過劍刃的一刹那,「鏈子槍」有如排排的樁影柵木一樣,呼嘯卷襲敵人,而燕鐵衣騰挪翻移,劍光如練般遊旋抵擋,一點也不劇烈,更一點也不淩厲! 在雙方拚鬥了十幾個回合之後,韋無名方才恍然大悟──燕鐵衣根本無意在眼前闖過他這一關! 表面上看,燕鐵衣在進退回轉,高躍低竄,劍舞活躍,光芒如電,似是與韋無名打得相當火辣,但實際上,燕鐵衣全是用的些花招虛式,既不隼利,亦不兇狠,劍術上能夠致人死命的那些絕學毒著,那些足夠造成重大壓力的突破技藝,那些他所擅專的精湛功夫,他通通沒有施展,他甚至都是取的守勢,連攻撲的身法亦只乃佯做姿態,像這樣的打鬥,難怪韋無名會支持得這麼久,難怪雙方聲勢猛烈,卻有驚無險,呈現膠著之狀了! 更明白的說吧,燕鐵衣是在讓著韋無名,在他雄渾浩大的武功籠罩下,有如一把巨傘罩掩著韋無名,而燕鐵衣僅是在轉動著那把巨傘,並沒有真的將他的敵人吞噬! 當韋無名發覺到這種情況之後,他的內心並不好受,反而益加沉痛、悲憤、與惶恐了,更有著一股無可名狀的羞慚感,他──韋無名,兩湖的強者,一方的風雲人物,招牌亮晃晃的「閃流蛇」,居然在人家的承讓下討教,猶甚者,即使人家在容讓著他,他依然一尺半寸的進展都沒有,半點上風也占不到,主動權全掌握在對方手裡,對方想如何,便可如何,這場拚鬥的延續,抑或立即結束,全憑人家的意念轉動間,他自己是絲毫也做不得主! 武術上的修為,素有高下深淺之分,而分野最明白的顯示,便在於此,在於真正用到武術憑以搏命爭勢的關頭! 「鏈子槍」仍舊似急風暴雨般嚴密又狂銳的飛舞閃繞,「太阿劍」則在冷靜中快速與準確的穿彈流燦,沒有什麼變化,也沒有什麼移轉,雙方的陣仗看上去猛烈,實際上只等於糾纏──由一方造成的糾纏! 但是,「五絕十刃」與屠森的拚戰,情況就完全不同了,雙方俱是在豁命,在狠殺,在處心極慮的要置對方于死地! 「五絕十刃」早已祭起他們的法寶──「流星織網」合擊之陣,現在,他們在此陣勢的推動下,已與屠森進行了二十個回合以上的接觸。 對於「五絕十刃」的「流星織網」陣形及其演變中的奧妙,屠森是過來人,早經領教過了,所以,他在小心翼翼中非常審慎的應付著,一點也不敢掉以輕心,同時,他發覺對方的陣勢變化,在這兩年以來,似是又精密靈活了不少,他曾用鮮血的代價嘗試過這「流星織網」陣勢的厲害,這一次,他不打算再付一次代價,他要設法在自保的前提下徹底擊潰敵人! 相似的,「五絕十刃」也有著與屠森搏命的經驗,他們也深知屠森那把「巨蘆刀」的威力與功能是如何強大又如何神鬼莫測,為了與這把刀爭高下,他們更已蒙受了慘痛的犧牲──一條性命,兩個人的殘廢及另一個人的大量熱血,對於「巨蘆刀」,他們有著些微的認識,也深懷戒懼,因此,他們便特別的持重,特別的仔細,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不願重蹈覆轍,再蒙受那樣血淋淋的犧牲! 就這樣,戰況便延續到現在,可是,越拖得長,越見驚險酷烈──雙方都沒有慈悲的打算,沒有仁恕的胸懷,沒有容人的度量,拚鬥之所以延續,並非表示著任何一方的忍讓或周全,只是那適合痛下殺手的機會尚未屆臨,彼此全在尋找著這個機會,一旦讓他們其中的某人攫取得到,那麼,流血奪命的後果便是無可改易的了! 在一次騰空交擊中,屠森大叫:「燕鐵衣,你還在黏纏什麼?!」 燕鐵衣劍刀揮展下,頗為不悅的道:「什麼?我在『黏纏』什麼?」 「巨蘆刀」翻轉如電閃矢射,屠森咆哮:「你倒是趕快過來幫我破除這勞什子的『流星織網』陣勢呀,卻在那裡與韋無名那廢物磨蹭個什麼勁?!」 燕鐵衣沒好氣的道:「睜大眼看看,我是在閑著?不放倒姓韋的,我那能過得來?」 一個翻滾裡一百七十七刀並射四揚,屠森怪叫:「那就放倒他!」 燕鐵衣進退有度的道:「我可不正在這麼做?」 屠森雙目暴睜氣湧如濤:「燕鐵衣,你休要取巧,憑你的功夫,要擺平韋無名直如反掌之易,那裡用得著耗費這麼時光?你是暗裡存心『放水』!」 燕鐵衣「太阿劍」矯舞飛旋裡,大聲道:「怪了,我這廂鬥得汗流浹背,氣喘如牛,在你說來我卻好像只是逗樂子捉迷藏一樣輕鬆法?韋無名本領相當精湛,不是好纏的角兒,你當他是三歲稚童?就那麼好收拾!你不相信,我們換個場面,看你怎麼『易如反掌』的將他擺平!」 屠森反搏著六柄匕首的飛刺,狂吼道:「姓燕的,你敢同我玩這一套?」 燕鐵衣冷冷的道:「屠森,你也未免太難侍候了!」 就在屠森盛怒之下的微微分神裡,「五絕十刃」中的康坤猝然在暴起斜翻後雙刃並飛,屠森的「巨蘆刀」「削」聲回截,「倉郎郎」震響中,匕首居然斷為四段,而匕首內部竟是中空的,當匕首截斷的一刹那,內藏著千百粒有著尖銳角的鐵沙猝往四濺──只一看那蓬鐵沙的青藍色彩,便可確定淬有奇毒! 屠森大吃一驚,往下急沉,「巨蘆刀」刹那時抖起一片漩渦也似的光圈,那四散蓬飛的淬毒鐵沙,立刻紛紛被吸往光圈之內,宛如泥沙溶水,無影無蹤! 然而,康坤便在這須臾之間,全身由側掠擊,不知何時手中又多出的另兩柄匕首,便閃電般刺向屠森腰腹各處! 旋舞中的「巨蘆刀」驀地一彈,光圈驟起,幻為一道流電倒射,但見康坤的兩柄匕首稍差一線沾上屠森身體之前,「括」的一聲連兵刃加四隻手指一同拋起,背後,楊斌由上,田佩由下雙雙閃撲,一對半匕首的寒光流燦,屠森猛往前僕,背上三條血痕立現,但「巨蘆刀」在「當」一聲的顫響裡,彷佛炸開了一團琉璃球,萬千光點倒卷反罩。 就在這時,燕鐵衣一閃而至,他的長短雙劍宛若落下了漫天的芒雨冷電,在那種刺耳的尖銳呼嘯聲中暴襲田佩,楊斌!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燕鐵衣與屠森的默契不夠嚴密,兩人的淩厲攻勢只是稍差分厘掠到,卻大部分撞擊在一起──田佩與楊斌因此躲過了這次致命浩劫,僅是各中一刀,混身浴血的滾了出去! 屠森幾乎發了瘋似的尖吼:「燕鐵衣你──「 斜刺裡,古從浩與譚奕分左右齊沖,屠森的「巨蘆刀」在他尖吼聲中倏忽兩條暴射,毫光冷焰裡,古從浩半步不躲,挺身而上,他的兩柄匕首在猛厲的抖顫下宛如千百流矢直指屠森! 燕鐵衣倏飛而落,「太阿劍」匹練也似卷蕩,金鐵撞擊,聲聲如吟,古從浩被震得滾出老遠,屠森的「巨蘆刀」也失去準頭! 譚奕卻趁著這微細的空暇,在閃過敵人的首度反襲之後,一對匕首外翻猛合,狠戳屠森背脊! 剛剛歪指向地的「巨蘆刀」突然像活的一樣在屠森手中跳動,由右手跳到左手,屠森隨著刀身的跳動,立時飛旋,刀刃如雪,在譚奕的肩頭帶起了一大塊皮肉! 好像天空中飛來的一條烏虹,韋無名人與槍合,筆直射向屠森,同時,古從浩也發了狂似得猛衝過來,兩柄匕首揮舞如風! 屠森大吼厲嘯,「巨蘆刀」頓時幻為一團參差不齊,往四面閃射的刀球,卻仍擋不住韋無名筆直投入,古從浩奮力掩上! 橫裡,燕鐵衣長短雙劍斜舉,他目光凝聚,全身弓起── 幾十次刀刃的翻飛,幾十次震開了韋無名蘊有巨大勁力的槍尖與古從浩揮舞的一雙匕首,在刀刃最後磕開槍尖及匕首的一刹那,韋無名身形倒轉,猛力用柄錐刺向屠森胸膛。 屠森側移,刀鋒割開了韋無名的左臂肌肉,也在同樣的回斬中於撲近的古從浩面頰上劃開兩條血淋淋的傷口,然而,他也就要被對方的柄錐紮上肩胛以及被匕首刺入腰肢! 「太阿」「照日」兩劍便在這時以雷霆萬鈞之勢削下,「鏗鏘」兩響裡,韋無名的「鏈子槍」與古從浩的兩柄匕首全被挑上了半天! 韋無名和古從浩雙雙倒翻出去,對面混身血透的譚奕卻滿臉猙獰之色,他往前搶步,嵌以鐵棒的那只假腿突舉──那只上粗下細的鐵腿也是中空的,底端有個圓洞,此刻,「錚」聲脆響,一點烏光直取屠森! 身形尚未站穩的屠森雙目凸突,容顏慘厲,他毫不考慮,「巨蘆刀」暴翻,以無比的力道反劈那點射來的烏光──他打算把這枚暗器震彈回原處! 悶不吭聲的燕鐵衣倏忽閃進,驀地以「太阿劍」直指屠森,寒芒飛瀉中,他嘬唇如嘯,「呼」的一股淡淡白氣出自口中,頓時將那粒眼看射至面前的拇指般大小的烏球卷向一側! 屠森在猝不及防之下,幾乎被燕鐵衣一劍刺上,他揮出的「巨蘆刀」急回,「當」的擋住了這勁道極大的一劍,自己卻震得往後一個踉蹌! 勃然大怒之下,屠森剛待張口大罵,那粒被燕鐵衣用一口內家真氣卷飛的小小烏球,猛的炸裂開來,「轟」聲爆響中,煙硝赤火迷漫,就和從天上打下一個焦雷也似! 突來的震盪,使屠森慌忙貼地滾開,煙霧迷漫中,他儘先舞刀自保。 燕鐵衣卻趁這一刹那的空間掩護,撲向古從浩與韋無名那邊,當他們方才發覺燕鐵衣的身影,正待倉惶防衛時,燕鐵衣已低促的,但卻充滿友善與誠摯的吐出兩個字:「快走!」 不等對方有任何反應,他已急忙竄離一邊,燕鐵衣的心意只能盡到這個地步,能否體會,願不願接受,就全是他們的事了。 時間只有須臾,但在燕鐵衣的感覺裡卻極其漫長──那樣輕細的,他聽到三聲口哨的傳湯。 於是緩緩的灰黑色的煙霧消散了,除了空氣中還飄漾著刺鼻的火藥氣味外,就只剩下丈多遠處的地面上一大團焦黑的炸痕。 舞刀防範著,屠森一躍而起,蓄勢待撲,但是,視線掃處,卻不由目瞪口呆 院子裡靜蕩蕩的,空寂寂的,除了他的「搭檔」燕鐵衣伏僕在老遠那邊的牆角下外,竟連一個人影也不見了! 狂吼一聲,他振吭大叫:「古從浩、田佩、譚奕、康坤、楊斌、韋無名,你們這些無膽懦夫都到那裡去了?你們就這麼逃走了麼?你們還要不要臉面,有沒有一點骨氣?你們在江湖上就靠了臨難退縮這一手來揚名立萬的麼?」 慢吞吞的,燕鐵衣從地下爬了起來,若有餘悸似的咋舌道:「好險,那是一枚火藥暗器呢,就好像爆開一記天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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