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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第二十四章

  曙色方露,雲霧迷漫,晶瑩渾圓的露珠在葉便間閃動著晶顫的光芒,這原是晨間最寧靜的一刻,但在霸天嶺——這份恬逸適甯的景致卻早已因為三個怪異的人影而破壞無遺了,這三個人以居中為道,身罩大紅衣袍,頭頂大毛氊帽,足踏薄履,一雙目光炯炯生寒,帶著左右的漢子,緩緩在三塊並排的石頭上坐下,左邊的漢子顯得癡胖,一件黃袍與他的身材極不相襯;垂目盤膝,仿佛與任何人都無關一樣,右邊的倚石而蹲,兩道眉毛濃而且黑,卻獨獨缺了一隻耳朵,與綠袍一映,極為不配,但這三個長袍怪人卻安之若素,靜靜地坐在那裡,不言亦不動……。

  朝陽美豔的光芒似道道金光般灑落下來,照在三個人身上,有若泥塑一樣,一會兒,遠處響起一連串蹄聲,這陣蹄聲時密時淡,卻十分有節奏……。

  紅袍漢子一擺手,道:「擺上吧。」

  黃袍漢於喏了一聲,從袍子裡拿出一塊紅色權杖,斜斜的擲射在來路當中,只見那權杖上寫著:「天下獨尊三,朝奉令。」

  蹄聲漸漸接近,只見一行數騎,緩緩行來,這些漢子跨騎躍來,在霸天嶺一飄而落,目光朝這三個人一望,接著看見了那枝令旗,他們似乎誰也不認識誰,當先那個漢子拍拍身上的灰塵,從懷裡拿出一個盒,恭恭敬敬的棒在手裡,謹慎地在令旗前停下,道:「太湖白雲飛朝奉三尊東海夜明珠一顆……」諾,一顆碩大如指拇般的夜明珠閃閃生光的盛在盒子裡;恭恭敬敬放在令旗前,那三個如泥塑的人連動都沒動一下,僅淡淡地瞄了一眼,那紅袍之人揮揮手,示意退下,那副狂傲的德性,瞧在任何人眼裡都會有氣,而太湖白雲飛,堂堂太湖水上巨寇,仿佛遇上大赦一樣,感激的朝令旗恭身一拜,轉身跨馬而去,頭都沒回一下。

  緊接著黑衣老婆子,樸素無比地依樣獻出一件純金的巨碗、朝令旗—拜,恭身道:「三手婆婆朝奉金碗一個……」既然有三手之稱,不用說,一定是個偷字輩的人物,她顯得十分寒愴.但能獻出這麼—只罕見的金碗也不簡單,揮手之下,她也感激的退下。

  「大力鬼五朝奉玉瓶一隻——」

  「莫之鼻朝奉水晶蛋一個……」

  「唐全朝奉玉馬一對一一」「武丁朝奉朝鮮果盤一個……」

  獻上朗奉之物,無—不是價值連城之物,而這群獻寶之人沒有一個不是黑白兩道響噹噹的角色,這三個漢子對這些稀有古怪的寶物名器,顯得並不太熱絡,仿佛早已司空見慣一樣,他們看看那些一個個離去的人,已差不多了,嘴角上不禁現出一絲詭譎的笑意,目光全落在最後兩個人的身上。

  一個是雙足已廢了持著雙拐的老人,他雙手挾著拐杖,一停一頓地跑來,伸出抖顫的雙手,道:「吳天龍朝奉黃金十兩!」

  那黃袍漢子不屑地道、「黃金十兩!」

  吳天龍面上一黯,苦澀地道;「我雙腿已毀,無法再在道上做買賣,全年的進帳,僅有這黃金十兩,略表寸心,尚請三位笑納!」

  那黃袍漢子鼻子裡傳來—聲冷哼,一柄寒光四射,森冷無比的匕首,有若晴空閃電般的疾射而來,那老人似是沒想到對方會驟下毒手,哎呀一聲大叫,那柄匕首已射進了他的心坎,倒地氣絕而死,雙目瞪得像兩隻銅鈴,有種死不限目的餘恨最後那個少年僅二十出頭,長的白皙細嫩,精光炯炯,瞥了死去的老人一眼,吊而郎當地緩緩行來,朝令旗拱拱手,剛要掏東西,那居中的紅袍人道;「桑小喬,你免朝奉!」

  那少年桑小喬拱拱手,道:「那要先謝謝你紅衣使金鎖子了!」

  他似乎根本沒把這三個人放在眼裡,依舊是那副放蕩輕狂的樣子拱手轉身,便欲離去。

  「慢著!」

  桑小喬像是早已預料到一樣,回身淡淡灑灑的一笑,一雙目光冷鋒銳利地盯著這三個使者身上,道:「還有什麼事?」

  金鎖子嘴唇一綻,森冷地道:「你雖然不要朝奉,可是三尊有令渝傳給你,給你一次表現你自己的機會。限你十日之內辦到……」吸了口氣,桑小喬淡淡地道:「說吧,我早知道會有事了,三尊何曾會白白放過一個人,金鎖子、銀練子、鐵箍子,我桑小喬不怕你們回去怎麼說,有一日、我會和三尊明陳事理……」憤憤地呢了一聲,金鎖於沉聲道:「限你十日內拿毒尊敖楚戈的頭顱!」

  心弦劇烈地顫了顫,桑小喬道:「殺敖楚戈,這令渝我怕難以接受了。」

  銀練子冷冷地道:「沒有你拒絕的權利,這是令諭——。」

  桑小喬聳聳肩,輕挑地道:「三尊明明知道我和敖楚戈是朋友,為什麼還要派我執行這個任務,我不解,殺人總要有個理由。敖楚戈獨來獨往,既不犯我,我們又何必去犯他。況且這個人比九頭鳥還難纏,遇上他,不死也得脫層皮,三尊難道不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金鎖子冷冷地道:「這只怪他有個『毒尊』的綽號,與三尊名諱犯沖,再說,這個人夜郎自大,與我道朋友處處為敵,多少買賣都壞在他的手裡,桑小喬,這就是理由!」

  桑小喬淡然地道:「請三尊另請高明,我不接受!」

  金鎖子叱道:「你敢,桑小喬,三尊的令諭從不更改,十天之內我們等你消息,這段時間,對你來說已足夠了,因為你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姓敖的,也知道他的習性……」說完,金鎖子略略示意,銀練子和鐵箍子將那些稀世之物,全搜進了一個袋子,長聲一笑;空中幻起紅、黃、綠三道人影,瞬快的消逝在霸天嶺……。

  桑小喬莫可奈何地長歎—聲,落寞的孤寂走著……。

  他——

  桑小喬似乎已有了幾分醉意,但他卻一杯—杯的直灌下去,他需要酒,需要酒來麻醉他,搖搖幌幌的,他斟滿了盈盈的杯子,朝坐在他對面的敖楚戈舉了舉杯,然後一口灌進肚子裡,咯咯兩聲,酒沿著嘴角流下來,抹了抹嘴唇,道:「敖大哥,你也幹一杯!」

  淺淺淡淡地一笑,敖楚戈道:「桑小弟。你今天與往常有點不同,平常,你是滴酒不沾,你說過,酒會亂性,會誤事,今天,你好像存心要把自己灌醉,這倒底為了什麼?難道你心中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情,告訴我,大哥會替你想個辦法……」一臉的紅潤,一臉的迷惘,桑小喬的眼睛紅紅的泛射著令人寒顫的冷光,搖了—搖頭,苦笑道:「暫時不行.先喝酒。」

  —搖頭,敖楚戈道:「我很難苟同你的說法,咱們是江湖人,江湖人就該有江湖人的本色,有話、痛痛快快地說了出來。」

  桑小喬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有藉著幾分酒意才有勇氣把話說出來……」—怔。有若利劍般的目光緊緊地落在桑小喬的身上,敖楚戈突然覺得他這位年輕朋友變了,橡—層霧圍繞著他.使人看不透,分不清,仿如他有種莫名的苦痛和難處,他很看重桑小喬,自始至終都把他看成朋友、朋友有事,他義不容辭地該幫助他,他問道:「我聽著!」桑小喬嗚咽著道:「現在,你我還是推心置腹的朋友,咱們在這片小酒店裡把酒言歡,暢吐離情,待會兒,我離開後,你和我都會為著不同的目的而互相對立,那時候,你眼裡的桑小喬巳不是原來的桑小喬,他是唯—要置你於死地的人!」

  滿頭霧水,—片的玄迷,敖楚戈縱是天縱其才,也想不出桑小喬要殺他的理由,人的感情真是難以理解,—會兒親密如友,一會兒冷冰如仇,上蒼給予人的血肉,為何又再給予友情恒移的不定。桑小喬是倏熱血漢子,講交情,重義氣,何以,短短數日有著如此的差距,難道入真是善變麼?原因是否定的,除非這個人在某些特定的環境裡受著某些的壓迫……」冷靜的思索了一會,敖楚戈道:「你殺我,我不怨你、江湖上原本就是這麼一回事,時友時敵,但是,我要死得明明白白,像你這樣只說了『我殺你』王個字。對我來說,這不能予人心服口服。桑小喬,死並不可怕,死得不明不白才可怕……」抓起酒罈子猛地喝了一大口,桑小喬道:「許多事不必說得很明白,我只能告訴你,你那『毒尊』兩個字犯忌。有人不喜歡那兩個字,包括我在內——」長聲一笑,敖楚戈道:「你身不由已——」桑小喬哼了一聲道:「老朋友了。你看我會是那種人麼?」敖楚戈沉思道:「我由你內心的痛苦上,已猜出了七八分,桑小喬,你要我死,我願意為朋友死,但,在我死前,我需把原因弄明白,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后,你再動手,那時候我會斟酌這樣的死值不值得……」桑小喬呢了一聲道:「我並沒有打算現在動手,因為我喜歡人在極清醒下做這種事,尤其我的對手是你,你是個可怕的對手。」

  敖楚戈哈哈一笑道:「你高估我了,桑小喬,我跟你一樣平凡,一樣有血有肉,重感情,我也講道義,不瞞你說,我不願意咱們的友情就此而斷,老實說,人都會懷念過去。」

  斬釘斷鐵地一搖頭,桑小喬堅決地道:「不,把過去通通忘掉,像從來就不認識,樣;你可以把我看成罪該萬死的惡徒,那樣動起手來,雙方都不會顧忌,你是個劍手,懂得劍道的道理,最忌容情,咱們這是各憑本事,千萬別念過去……。」

  說完將空酒罈子甬出酒樓外面,仰天一聲大笑,抓起放在桌邊的長劍,朝店外行去,臨去。回頭道:「三無後,我會殺你!」

  最後這幾個字說得好冷,冷得有若寒天裡的冰渣子,透進敖楚戈的心坎裡,他楞楞地望著桑小喬那搖幌的身影,喟然地一聲長歎,無名的懊惱和沉重紛至杏來,這就是朋友,朋友會在一瞬間反目,顯得絕情又意外……目光—凝,他看見了灑,酒入愁腸愁更愁,明知是愁,他還是毫不猶疑地灌進了肚子裡,酒雖淡,有種辛辣的感覺,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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