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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十九章

  離著「老汾河」十餘裡附近,是一座小山,但多的是林木深鬱,有的是形勢冒峻,敖楚戈把方亮、開明堂二人藏在一處斷崖之旁的凹穴裡,凹穴外面,他還草草用樹枝野草搭了一個陋蓬,以便聊跡風雨。

  選擇這樣一座山,自然的為了隱密,但選擇了這樣;處斷崖之旁來藏人,敖楚戈卻另有深一層的計較——若是萬一被對方尋了過來,他還可以藉著懸崖這險拿兩個俘虜脅迫敵個不敢妄動;懸崖下面,深有百尺,且怪石嶙峋,遍佈崖底,如果有兩個活人在崖邊裝腔作勢,倒是頗可收到恫嚇之效的。

  已快是黃昏的辰光了。

  敖楚戈設法獵了一隻野兔,除毛剝皮,清除內臟之後,他又將野兔洗淨,找了個低窪處所,他燃起一堆火,用樹枝架起野兔來燒烤,烤到油香四滴了,他才提著整只黃焦焦,油膩膩的兔子,來到那臨時選搭就的「行宮」兼「牢房」之內。

  這只烤免沒加什麼作料,至少沒有醮鹽上去,但野兔肥大腰厚,烤熟之後,倒也香味撲鼻,引入食欲,尤其在這種環境裡,不能說不是一頓盛餐了。

  方亮與開明堂二人的穴道仍然受制——這一點,敖楚戈是不願輕予冒險的——兩條「龍」,如今都已成了萎地的草蛇一個側躺著,一個半靠在石壁上,兩人的氣色都十分灰黯,但卻不全是生理上的反應,多系心理上的影響。

  面對著二人盤滕坐下,敖楚戈伸伸手只替他們解開了「啞穴」,然後,他把鼻子淒上烤免,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笑吟吟地道:「二位老哥,餓了沒有?」正待用午膳之前便被生虜了來,如今業已旁黑了,方亮與開明堂豈有腹中不饑的道理?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豈肯甘心示弱?兩個人目光怨毒的平視著,沒有絲毫反應。

  敖楚戈拾起那只黃焦油滴的烤兔,在方亮與開明堂面前轉了轉,香味飄漾中,他和顏悅色地道:「如果餓了呢,我們就共用這只烤兔子——我自來反對虐待俘虜,儘管似二位這樣混帳的俘虜亦然,但設若二位不餓,或者不屑於接受我的供奉,基於自尊心的驅使和勝利者的虛榮,我亦不便非要拍這馬屁不可。」

  方亮和開明堂仍然扳著面孔,沒有一點表示及答覆。

  撕下一隻兔腿,敖楚戈「嘖嘖」有聲地開始啃咬起來,他故意誇張了「吃」的動作及強調色香的誘惑,把食欲的內涵大大地擴展了……方亮乾脆閉上了眼,也不知是出自本心抑是特為顯示,他臉上是一派討厭卑夷之色。

  開明堂也好似不見不聞,但敖楚戈已經注意到這位「毒龍」在努力抑制吞咽口水的細微舉動了。

  嘴巴大聲砸響著,敖楚戈道:「荒山僻野裡,要找好東西並不太容易,這只烤兔,我認為業已是上上佳者了,二位的看法怎麼樣?可能二位不愛吃這噴香焦脆的油黃兔肉?」二人依舊不作反應。

  大吃大嚼著烤兔肉,敖楚戈滿嘴滿手的油脂,他的上下齒十分有力,有節奏地交替運動著,一時舐唇,一時砸舌,—時透氣,一時吸吮,吃得好香,好有味道,一邊吃,他一邊含混不清地道:「兩位老兄真的不想嘗嘗?的確別有風味哩……」再也忍住了,開明堂咬牙切齒地道:「姓敖的,要殺要剮,你不妨早早動手,使這種無賴手段,不只下作,更且透著你的幼稚無聊!」

  吃吃一笑,敖楚戈道:「幼稚,無聊?你錯了,老開,這不但不幼稚,更不無聊,相反的,這還是一種非常高明又仁慈的方式;按照我們之間的糾葛而言,我宰殺你們並不為過,但暫時我不想這麼做,只要彼此都能退一步容讓,人又何苦要弄得血糊淋漓不可?」開明堂怨恨地道:「你做的好夢,敖楚戈,你休想『十龍門』會放過你!」

  敖楚戈慢條斯理地道:「話不要說太滿,老開,情勢變化到這步田地,誰將放過誰可還真不敢保准呢,你以為你們就吃定我了?笑話!」

  猛地睜開了眼,方亮粗聲啞氣卻十分虛孱地道:「姓敖的,死到臨頭,你還賣的那門子狂?我『十龍門』對付你這雜種,仍有絕對的把握,你自己心中有數。」

  搖搖頭,敖楚戈道:「不然,方老兄,大大的不然!」喘了幾口氣,方亮惡狠狠地道:「盲目自大的東西2笑了,敖楚戈道:「不,我既不盲目,更不自大,我還非常小心,非常慎重,非常客觀的,作過分析研判,二位,讓我說與你們聽;貴『十龍門』中,真正上得了台盤的,只不過是令十位龍兄龍弟,再加上老童直屬的『赤膽六衛』。我們先講十龍,閣下二位難弟是棉花店裡燒了灰——免彈(談)了,『妖龍』胡昌也廢了一隻招子,他的功力要打上一個對折,『翼龍』鄭天雲肩上那一傢伙傷筋動骨,因此他那條胳膊使喚起來,便一定不靈便了,十成本事亦將打掉三成火候,『白龍』尤少君受傷亦自不輕,如今算算,只能說堪堪合口,他在運功使力上說,怕也難以發揮平素的水準,現在算算,十龍之中,稱得上原來份量的,只有五龍而已了!」

  重重一哼,開明堂道:「姓敖的,只這五龍,也一樣足夠送你上道而有餘!」

  敖楚戈心平氣和地道:「如果五龍一起,或者可以,但是你也不想想,你們都頂的是人頭,莫非我就長了顆豬頭?你們會動腦筋,我的名堂伯也不會少,我豈會楞到那等地步,去和五龍硬碰硬的拼?當然不!」有些不安了,方亮插嘴問:「你,你又想出什麼壞點子?」敖楚戈低沉地道:「這不是壞點子,我的方老兄,這是計謀,江湖上是戰爭,往往與大軍對陣有異曲同工這妙,鬥智勝於鬥力,兵在精而不在多,列位人數上占著絕對優勢,但未必個個俱屬精粹之才,我呢?一個人便是我的全部實力,不精也非要精不可,所以,我便只好小心翼翼,同各位妥為周旋了……」開明堂冷冷地道:「你便能上了天,也只得—個毛人,再怎麼『妥為周旋』,你又能有什麼制勝之道?」連連點頭,敖楚戈贊許地道:「好,好,問得好,所謂『用將不如激將』,雖說這乃是我的機密,但我也不妨明告二位知曉;我對付二位的那幹拜兄拜弟,自是不會採取正面硬幹的下策。

  我要用遊鬥的方式,以伏擊、狙襲為主,並以誘騙、欺詐,乘虛截弱的手段為輔,各個擊破,分而殲殺,敵明我暗,正乃施展此項策略的有利因素;再說二位一定也明白,不論你們『十龍門』也好,『六衛』亦罷,人一聚多,我自是雙拳難敵,但,若是單挑單,一對一,就連二位的大阿哥童壽春算上,也不是我的個兒,所以,這又是我進行這種制敵技術的另一優點……」兩條龍沉默了片刻,方亮又悻悻地道:「這不過只是你個人的如意算盤罷了,事實和企圖往往差得很遠,再說,他們也不會任你達到這種卑劣的目的!」豁然大笑,敖楚戈道:「當然他們會竭力阻止我,問題是,他們阻止得了麼?就如同我俘虜了二位,也必是他們有心防止而事實上又防止不住的!」

  開明堂憤怒地道:「這只是第一遭,他們未曾料及方才著了你的道,下一次,恐怕你就沒有這麼便宜了!」

  咬了一口兔肉在嘴裡細細咀嚼,一面品著滋味,敖楚戈純像一派「成竹在胸」,並對方亮之言有所不值一論的輕蔑神態。

  心裡火氣頓旺,方亮瞪著眼道:「不要以為你有什麼大不了。姓敖的,我說過這第一次算你僥倖,只看下一遭你再如何得手吧?」咽下了口中的兔肉,敖楚戈笑眯眯地道:「容我再點化你,方老兄;每種策略、每樣計謀,在未曾使用之前,都有其第一次,樣樣般般的不同方法,也就有樣樣般般的第一次,可謂千變萬化,也就防不勝防,這一遭,我第一次使了『調虎離山』之計,下一遭,說不定我便會用『金蟬脫殼』、『釜底抽薪』『瞞天過海』或者其他什麼『豬吃老虎』等等邪門鬼道,總之,都將新新鮮鮮的有它第一次;只不過,我懷疑貴『十龍門』那些位人王,還經得起幾個第一次罷了……」方亮幾乎鼓炸了肺,氣得獨自在那裡咻咻喘著,一張面孔全泛了灰黃帶紫,卻—時找不出話來反駁人家……」敖楚戈溫柔地道:「別這麼糟塌自己,方兄,我知道你身上的創傷已渡過了危險關頭,不至於再惡化下去,但卻仍須注意珍攝靜養,否則,萬一觸了業已穩定下來的傷勢,就伯華陀重生也救不了你的命啦。」

  銼著牙,方亮的聲音抖索索的進自齒縫:「你休想拿這個來恫嚇我,死就死吧,天下人哪一個還能長生不老?」敖楚戈微笑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方兄,何苦如此想不開?」方亮激憤地嘶吼:「你這狗娘養的……」開明堂急忙勸道:「三哥,你平平氣、靜靜心,眼下的光景,你犯得上和這廝妄動無名?他可不正巴望著我們自己戈傷自己,由他看著熱鬧?」深深呼吸著,方亮竭力壓制著胸膈問那一片澎湃洶湧的怒潮,好一陣,他沒有開口出聲,然而;形色卻已逐漸緩和下來開明堂凝視著救楚戈,冷硬地道:「用不著竟繞彎子扯些閒篇,姓敵的,你到底心裡打的什麼譜,不防明著抖露出來吧!」敖楚戈大口大口吃下了好些兔腿肉,又吮了吮手指上的油漬,方才安詳地道:「我不是已經說清楚了?用你二人的性命,向老童交換一個承諾?」開明堂陰沉地道:「放你一馬的承諾?」笑笑,敖楚戈道:「別說得這麼難聽——事實上尚不止此,我必須他立督保證,水不再尋仇生事才行,更明白地講,就是除非他答應彼此之間的粱于一筆勾消,將來不再侵犯於我,你二位的性命方可保全!」

  開明堂緩緩地道:「如果我們大哥不允呢?」敖楚戈輕輕的,但卻煞氣洋勝地道,「那麼,他就只有來收你們的屍,然後,再準備同我火拼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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