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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歎了口氣,喬忠道:「說真的,小哥,我這幾天確實為了這件事摘苦惱,心裡有些恍惚,老是遲遲疑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我有心要幫你——不只是像這樣消極地幫你;而是要積極的幫你,我曾幾次三番考慮過暗動手腳,使『今龍門』的傷省情況惡化,至少,延緩他們痊癒的時日,但是,在我個人的意願上說,我很想這麼做。不過這卻大大違背—了一個大夫的醫德.也不見容於自已的良心,我—輩子沒做過這樣的事,因此,儘管是在想,就下不了手……」敖楚戈誠懇地道:「老丈千萬不可如此,你的一番盛意,我是全心領受,你卻要考慮到,你自身的處境,老丈,姑且不論你個人的醫德與良心問題,就在實際上說,萬一你在『十龍門』的傷者身上動了手腳,而令他們的傷情有所變化,他們一定會追根究底,探索真象的,『十龍門』的人;個個精明於練,且極多疑,假若查出是你在其中玩了花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他們定會對你加以異常殘酷的報復,這不是我所願見的、我也擔待不了這樣的精神負荷——」喬忠低沉地道:「這層顧慮我也明白,而我—再思量之下.對這一方面的計畫競找不出什麼兩全其美,不啟人疑竇的法子來……」搖搖頭,敖楚戈道:「不須了,老丈,務請到此為止,切莫再進—步為我冒險,否則,若有意外,老文愛我始足自害,我就終生不得安寧了!」

  喬忠縐著雙眉道:「但聽你方才的說法,對付『十龍門』又似並無太大把握?」敖楚戈道:「我說的也是實情,然而,像這種鬥命之事,其最後勝負的關鍵,卻並非絕對建立在力量的強弱厚薄上,往往是運氣、智慧、巧合等因素也占了極大的比例,如今我勢雖不利,也未必就一定會輸,傾力周旋之後,我認為我仍有很高的成功希望……」喬忠苦笑道:「小哥,但願如此,你可不能只是故意說著安慰我礙……」敖楚戈道:「我說的乃是經驗之談,老丈,以寡敵眾,於劣勢裡搏擊優勢中的對手,我已經歷過太多次了,邀天之幸,我大致都能達成目的,至少也落個全身而退;在這樣的境況下應該如何掙扎自衛,我誇言一句——也堪稱為行家了!」

  喬忠道:「這一點我是相信的,但情勢對你來說,也實在是太險惡,不能叫我不替你擔憂著急!」

  忍不住了,喬小倩說道:「敖大哥,你還充什麼英雄好漢?你在這裡養傷的事,除了我們誰也不知道,你一旦傷勢痊癒,悄悄溜走,他們怎會找得著你?」敖楚戈笑笑,道:「我會知道怎麼做的,喬姑娘。」

  喬忠低聲道:「小哥,倩兒所言,也未嘗不是一種暫避鋒頭的法子……」敖楚戈的神色有些憂鬱,他沉緩地道:「老丈,多謝賢父女如此的關愛,但事實上卻無此可能!」

  呆了呆,喬忠道:「這——怎麼說法?」

  喬小倩悻悻地道:「還不是敖大哥要充英雄?認為丟不起這個人!」

  一瞪眼,喬忠斥道:「不許胡說!」

  敖楚戈不以為件的一笑,平靜地道:「喬姑娘,事情並非你想像的那麼簡單;當然英雄好漢是誰都愛扮的,可是真個要以玩命來充英雄好漢的時候,只怕誰也會考慮再三了,用血肉來襯托虛名,實際上沒那麼容易,尤其我,不做這樣的傻事,我之所以明言我無可逃避眼前的危難,乃有我的苦衷在——」喬小倩厥著嘴道:「我就不相信除了活命最重要之外,還有什麼『苦衷』比活命還重要?」喬忠呵責道:「倩兒,你先聽人家說話,別淨是在那裡打岔!」

  敖楚戈安詳地道:「我告訴你是為了什麼,喬姑娘;其一,『十龍門』與我既有舊恨,又有新仇,舊恨新仇加起來,就不共戴天,勢必得我而後快,他們對我痛恨的情形,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在這種情形之下,他們不報復我是決不會甘休的,這一次就算我逃得了,還有下一次,今天我逃得了,我能躲一次,避兩次,逃一月、逃一年,但我不能者是像這麼逃下去,躲下去;我是個人,是個正常的人,因此,我也要求正常的生活,安寧的歲月,平靜的心境,我怎能終生處於憂惶中,驚疑裡,不安下?我又怎能一輩子東逃西躲過日子?這樣精神下的折磨我實在難以承擔,故而,長痛不如短痛,是好是歹,我已打定主意,要同他們來一個徹底的了結!」

  舐舐嘴唇,他又接著道:「其二,喬姑娘,不瞞你說,我是個男人,是個真正的男人,我不敢自譬志節高超、鐵膽豪情,但是,我卻有血性、有骨氣,有自尊,另外在我所處身的環境裡,我也多少有點地位,我不能在劣勢之下便畏縮逃避或受辱貪生,這不僅我處身的環境傳統所不允許,也為我的尊嚴與人格所不允,我寧肯血淋淋地任白刃割肉,也做不到因勢不利而退避,我寧肯無所愧疚地死,也難以承受將來自尊的撻伐!」

  喬小倩的臉蛋上表情複雜,有些兒悽惶,有些兒焦慮,有些兒怨恚,又有些兒顫慄,但無可諱言的,敬佩與仰慕之情卻占了更大的成分!一伸大姆指,喬忠讚美地道:「硬漢子!」

  敖楚戈笑得極苦:「天生就是這麼一付不服輸,不向人低頭的性子,明知是愚蠢,但偏偏做不了聰明事,說起來,實在不堪一贊!」

  喬忠正色道:「你錯了,小哥,天下就是因為還有你這種明是非,辨忠奸,不畏強權,不忌危難的剛烈人物在,這世上才有公理長存,才使正義不泯,如果誰都得過且過,能以苟安便求苟安,那麼,邪惡爛濫、奸先橫行,還有誰來主持公道,陰遏暴虐,這人間世,伯也早不成個樣子了!」

  敖楚戈嘆息著道:「老丈,我實不似你誇譽的這般神聖清高,但我絕不忘做人的本份,湊合著不達人倫道德,勉強不做個壞人也就是了。」

  喬忠道:「你很自謙,但由此也可見你的人品內涵都是不同凡俗的人……」喬小情在一邊插嘴道:「爹,先別淨顧著說好聽的了,敖大哥將來的性命能否保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呀!」

  沉默了一會,喬忠道;「你敖大哥武功高強,為人機警,對於應敵卻難得經驗又極其豐富,在『十龍門』重創之後的情形下,我想,他不至於太過吃虧了一一」喬小倩急切地道:「這只是朝好處想,爹,你有沒有考慮到——若是敖大哥萬一失手栽了跟鬥,又怎麼辦?這不是不可能的,難道說,到時我們只有喊天?」喬忠愁眉苦臉地道:「倩兒,你知道爹不是在害愁,但……爹又能幫上什麼忙呢?」敖楚戈道:「老丈無須為我擔心,這個陣仗,我自己會應付,不勞老丈過慮,老丈對我的幫助到此為止,若再進—步.則是冒著性命之危,這非但大不必要,而且,我也斷然不會接受!」

  唇角抽搐了幾下,喬忠呐呐地道:「我真慚愧……」敖楚戈坦率地道:「正好相反,老丈賜我良多,覺得難以為報的該是我——」忽然——喬小倩好像想起了一條什麼萬全的計策一樣,興奮地道:「對了,敖大哥,爹和我可以去替你請幫手!」

  喬忠也連連點頭:「不錯,小哥,這倒是個好法子,我與債兒可以代你去外面邀請幫手前來助拳,他們人多,你也可以找人,如此一來,優劣之勢扯平,情況就會大大改觀了!」

  微微搖搖頭,敖楚戈道:「多謝賢父女一番盛意,不用了。」

  喬小倩氣惱地道:「為什麼不用?難道這又犯了你的忌,影響了你的威名,沾辱了你的自尊嗎?」笑笑,敖楚戈道:「不,原因很簡單,只因我沒有在這種情形下可以相助的朋友!」

  父女二人都怔住了,喬忠疑惑地道:「你——沒有能以相助的朋友?」敖楚戈道:「沒有!」

  喬小倩忿然道:「又不知你在想些什麼了,敖大哥,我可不信你的話,你在江湖有那麼大的名氣,又跑了那麼多地方,混了這些年頭,莫非你就真會沒有個把連心托命的知交?連秦檜都有三個好朋友呢!」

  敖楚戈的神色平靜又安詳,他道:「我說的是實話,喬姑娘;我剛才已告訴過你,我沒有『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以相助的朋友,更明白點的意思是,我不能拖累我的朋友,讓他們和我一樣面對『十龍門』的強大壓力,接受可能遭至的傷害,我寧肯自己擔負一切不幸的後果,但我內心平安,如果任何一個人為了我而蒙受犧牲,則我勢必終生愧疚,這是最重要的理由,另一個事實是——這附近,我也沒有足俱力量能以在此事上相助的友人,所以,這個想法就無法成立了。」

  喬小倩怔了一會,幽幽地道:「敖大哥,你就是這麼倔,這麼替別人設想,依我看,你前面那個道理才是真的,後面那個『事實』只怕不一定是事實吧?」笑笑,敖楚戈道:「我沒有騙你,喬姑娘,活命總是好的,舉凡人,誰又不想活著?我豈會有使自己生存下去的法子而楞不肯用的道理?」喬忠趕忙道:「小哥,倩兒不懂事,你可別把她說的話當了真——不過無論如何,總得怎生籌思個妥善對策,應付得了那『十龍門』才行……」點點頭,敖楚戈道:「我會好好籌思考量的,這一層,老丈就無須代為顧慮了。」

  喬忠又關切地道:「但是,你也不能太過耗費心神,以免精力透支過巨,影響了你痊癒的辰光……」敖楚戈道:「多謝老丈體恤,我自當加意養息——」突然,他雙目光芒一閃,緊接著道:「有件事,想請教老丈。」

  喬忠殷勤地道:「不客氣,有什麼話,你儘管開口好了!」

  敖楚戈低聲道:「有幾味藥,老丈不知是否儲存著?」喬忠道:「不知小哥指的是哪幾味藥材?」敖楚戈道:「是『金英豆』『黑蓮子』『龜殼內絨』『童虎鞭』『珍珠粉』『參根』?『珍珠粉』不能少於十五年以下的老蚌珠磨研,『參根』須要六十年以上的老參……」瞪了敖楚戈好一陣,喬忠方才籲了口氣:「老天,你所說的這六味藥材,俱都是價值昂貴得嚇人,而且極為罕見的珍異種類;此中價格倒不在話下;尤其難找難求,等閒的行醫者,往往當了一輩子郎中,沒有見過這六種藥材一樣的也大有人在……」敖楚戈道:「我曉得,所以我也只是姑且一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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