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鐵血俠情傳 | 上頁 下頁 |
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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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塊長條形的山岩有一部分是埋在泥土裡,一部分橫著伸展在泥土外。 山岩埋在泥土與露在泥外的接連處,有一條不規則的細窄空隙。 四周的野草蔓脛,甚至齊腰,很濃密,正好掩擋著山石中間那埋於泥裡及露在泥外的分界部分。 他在想——順著山石下埋於泥土中的間隙朝裡挖;是否可能挖出一個足以容身的窄洞來?他佃樓著身子扁側著躲進去,再用浮土將自己掩蓋?或者,運氣好的話,可以找到一根中空的草莖以便通氣……時間業已不多了,敖楚戈不能再猶豫下去,他咬咬牙,立即開始行動,十分謹慎,卻十分快速地行動——至少在他目前的情形來說,已是夠快的了。 不錯,土質的確很鬆軟,即使他如今這般孱弱無力,也仍然能夠並不太辛苦的便以鋼棒子與雙手挖出一道泄糟,一條深溝,一個窄穴……他是順著岩石的底部往裡挖,那個窄穴挖成後,便在岩石的下面,長條形的山石伸遮出去,像屏障,也像——棺材的蓋子。 敖楚戈也管不得像啥玩意了,他掙扎著四邊摸索,這一挑揀試探,終於,被他找到一根好似蘆管般中空的乾草莖;湊在口裡,他吸了幾次,不太通暢,但好歹可以進氣;於是,他非常非常小心地移動著身體,費了很大的力氣,總算把他自己塞入了山石的下面——那個窄穴裡。他並沒有忘記,仔細將他方才伏臥過的草叢弄平整自然,過後,他又抓起幾把泥土,薄薄的往草叢中灑落——如果草梗上沾有血跡,被泥沙一黏一蓋,就不易看出,至少,顏色也就改變了。 弄妥了這些,他再盡力往窄穴裡縮身子,忍著混身的痛苦,他把自己捲曲在裡面——更像是折在裡面,然後,他開始將方才挖出的泥土往自己身上堆掩過來,一次又一次,他努力做得不留痕遺跡,直到泥土蓋上他的臉,他屏住氣息,只以嘴裡那根通往泥土外的中空乾草莖呼吸,草莖也只露出一點頭在外面。 像是他把自己活埋了,他覺得身上很沉重,很窒悶,很陰寒,除了心在跳,意識清醒之外,他不知道一個人真被埋下土裡時是不是便和他現在一樣?如今,他無事可做,除了等待,便只有祈禱了。 而敖楚戈到現在方才想起,他竟然從不知如何來「祈禱」。 由於他是閉著眼的,觸覺上便是一片黑暗,不但眼前黑暗,甚至連腦子裡也逐漸變得混油暈沉了……他嘴唇含著那根中空的草莖,徐徐地吸氣,又徐徐地呼氣,他保持著肺活的平穩,不使草莖有絲毫顫動的現象。 一切都是暈暗的,他看不見,也聽不見,恍惚裡,他的思想也停頓,偶而,他懷疑他自己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時間在流逝,在過去,感覺上,好像很緩慢,也好像很快速;他把握不住他自己業已躺了多久?他有時暈迷一陣,有時又清醒過來,因此他不知在他暈迷當中挨過了多長的辰光?就在他清醒之際,對於時間的反應,也竟是那樣的麻木了。 不論如何,敖楚戈知道,等得久一點總是好的,而越是久無動靜,越表示他生還的比率會增加——他明白,只要對方一旦發現他的秘密,便將毫不考慮的把他從自製的「墓穴」裡拖出來! 方才的過去,並沒人將他拖出去,現在,也沒有,問題是——能否挨過那不知仍有多麼長久的未來?他真和一具死屍似地卷伏在泥土掩蓋的窄穴中,陰冷的感覺越來越重了,一陣陣的冰寒直沁入他的骨縫子裡,更有些什麼蟲蛾之類的玩意在他身上和臉上蠕動著,他卻毫不動彈,是不敢動彈,也是麻木了。 敖楚戈雖然一向不喜歡「死亡」,但卻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的不喜歡法,他實在難以想像,一個人被埋在此般的環境中,又如何能夠「安息」?這樣無邊的黑暗,沉沉的幽冷,濃濃的潮濕,.重重的壓力,再加上蟲蛾的侵攏,就算埋下的確是個死人吧,這個死人伯也忍受不了……但是,現在他卻必須比個「死人」更有耐性地忍耐著這樣的折磨,他明白——如果他還想從這窄穴裡出去再做個活人的話! 等待,等待,等待…… 不知等了多久,不知挨了多久。 敖楚戈醒著在等,暈沉著在等,周而復始,一直往下挺著,往下撐著,他不希望功虧一簣。 在那樣的煎熬裡,他直到再也不能等了——幾乎就在他真正要變成一具屍體之前,他猛力咬牙,不雇一切地掙扎著以他僅有的一點活力奮身推開軀體上掩蓋的泥土,喘息吁吁,連爬帶滾的從窄穴中翻了出來!仰躺著,他大口大口喘氣,毫不雇忌的喘氣,閉著眼,張著口——就算被「十龍門」的人逮住吧,好歹也先呼吸個痛快再說! 逐漸的,他呼吸平順了,心定了,腦筋也靈活起來,他變得非常清醒,非常敏感,於是,他才發覺混身透濕,而且還不停的繼續濕下去——有輕輕的冷冷的雨水自空中飄落,落在他身上,飄在他臉上。 突然睜開眼,他定定的凝視天空——天空是灰沉的,陰黯的,在下著毛毛細雨。 舐了幾口沾沙的雨水,敖楚戈又長長籲了口氣,他才待閉上眼睛歇息一會,又猛的像被蛇咬了似地跳了起來——目光急速回巡,老天保佑,山坡上下,除了蕭蕭林木之外,空空蕩蕩的沒有一條人影!奮力支撐著站起來,他搖搖幌幌地走向高處,再一次較為仔細的查探,可不是?不但山坡上下不見人蹤.,甚至連整座「瓦窯山」也沒有第二條人影! 走了,「十龍門」的人已經撤走了! 這也是說,他已經死裡逃生,脫離險境——至少,這一次是脫出險境了!極度的緊張,極度的振奮,又極度的喜悅之後,接著來的便是極度的疲乏及鬆弛,他只覺頭重腳輕,全身發軟,兩眼一片暈黑,天地都在打旋,一個踉蹌,人已萎頓倒地。 他像癱瘓一樣倒在那裡,一點力氣也沒有,連骨架子都似酥了散了,但是,人並沒有暈迷,他的神智相當清醒。 他也知道目前的情形乃是一種亢奮過度的暫時虛脫現象,只要略事休息,等這陣亢奮的情緒過去之後,便會多少恢復一點體力,然後,當務之急是儘快脫離此地,趕緊找個郎中救命第一! 他閉上眼,首先把呼吸調勻。 同時,他腦子裡在想——找誰替他治傷?或者是,找誰來幫他治傷?他本身對於歧黃之術頗有心得,也可以不勞他人之手,但在他目前的情形下,至少也要請個人來為他抓藥煎熬,服侍他一陣子;他能自己醫自己,奈何現在卻難以動彈,他需要一個不必懂醫道,但能聽使喚的人。 這個人,最重要的是靠得祝 在調息過一段辰光之後,敖楚戈自覺已好些,體力精神上,似是都能勉強支撐一刻了,他緩緩睜開眼睛,開始試圖站立起來。 人要從躺著到站立,過程之間,敖楚戈也是第一次發覺居然這麼個艱辛法,他用手上的鋼棒子權當拐杖用。撐立起好幾次,又倒跌下好幾次,直弄得他氣喘喘吁吁,滿頭大汗,方才十分不易的將身子挺穩,他雙手撐持在棒柄上,急促的呼吸了一陣,然後,就像個盲者或是老髦一樣,顫巍巍地,踉踉蹌蹌地,一步磨蹭一步朝山坡下走去。 掛在他腰間的,盛著「鬼泣環」的黑布套子,便隨著他身勢的搖幌,不停地拍打著他業已苦楚難當的跨骨,這一陣,敖楚戈不覺奇怪自己,怎會把傢伙待在這樣一個礙事的部位來這片山坡,其實並不陡,也不算太長,但在敖楚戈的感覺裡,卻幾乎和跋涉了千山萬水般的勞累辛苦,便是攀南天門,他相信也不會有這麼困難法,一路上連摔帶跌,連爬加滾,他像是翻著跟鬥翻到坡腳下的,不單止是又染了一身的泥積,也啃了不少的灰土,混身上下,雨水合著泥沙,血融著汗,把他整個人變得都不似個人樣的人了……。 就伏在那座破落的土地廟旁邊,敖楚戈幾乎要斷了氣似地喘息著、嗆咳著、皮前是一陣加一陣的暈黑,腦袋裡宛如要漲裂般的發炸,血氣翻湧,險些兒就忍不住嘔吐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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