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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這時——

  十龍中一個頭大如鬥,面如撰血的粗眉環眼人物,驀地吼喝如雷,霹雷般叱叫:「大哥,姓敖的王八羔子分明是故意胡說八道,瞎扯一氣,繞著彎子拖延時辰,我們還和他磨蹭什麼?擺平了才是下正經!」

  童壽春頷首道:「我知道,老三,我是要叫他俯首認罪,無可抵賴!」

  那個氣沖牛斗的人物—一—「十龍」中的第三位「怒龍」方亮,又嗔目如鈴般吼喝著:「罪證確鑿,鐵案如山,豈能容他狡賴?大哥,主動的是我們,我們要怎麼樣就怎麼樣,犯不上和他耗費唇舌!」

  另一條龍,是個高高瘦瘦,顴骨突聳,鷹鼻薄唇的中年人,他冷冷地道:「大哥,姓敖的若是老老實實跟我們走,我們只廢他一雙腿就行,否則,乾脆斬他的手足再則去他的雙眼,抬著他回去!」這人一開口,敖楚戈即已曉得對方是誰了,他嚷嚷道:「開明堂,你可真是名符其實,如假包換的『毒龍』一條啊,娘的皮,你居然想這麼個陰狠的方法作賤我……」彎勾的鷹鼻嗡動了一下,開明堂漠然道:「業已足夠對你客氣了,姓敖的!」

  一個膚白如雪,眉目清俊,恂恂然儒雅如書生的俊逸人物接上來道:「敖楚戈,勢已不利,你看得也很清楚,作困獸之鬥,乃是最為愚蠢不過的,除了徒增折磨,不會有一點好處,你久走江湖,該知認時務者方為俊傑吧2」敖楚戈注視對方,嘆息道:「我知道你是『白龍』尤少君,你這人還不錯,說的話也還帶有幾分人味,但是,我卻歉難遵從。

  這可是拿著性命過關節的事……尤少君,你也替我想想,這一跟著你們去,還有回頭的日子麼?」深沉的笑聲出自一位容貌端正,目若朗星的修長之人嘴裡,那人安閒地道:「也不一定就有這麼個悲觀法,敖楚戈;如果你確實與我們合作,我以『十龍門』第二把交椅的身份向你保證,至少你的性命可以留下來!」

  敖楚戈明白說話的朋友即是十龍中的第二條龍——「翼龍」鄭天雲,那樣子,這條「翼龍」似乎也還算是有點理性的;他微微躬身,道:「多謝鄭二爺的擔待,問題是——命便留下來,若一身機能全廢了,這生和死,也就相差極其有限啦;人要活,該活得有生趣,活得像個人。若是殘缺不全,正常的日子全過不得,活不活也就無所謂了,而顯然,貴門各位是一心一意要造成我至少也變得『殘缺不全』!」一個矮胖如缸,四肢粗短的老頭暴叱:「真是給你鼻子長了臉:姓敖的,叫你留下一條狗命來,業已是格外開恩了,你居然還挑肥撿瘦,振振有詞,娘的,這裡有你討價還價的餘地?」敖楚戈怒道:「唏,你倒是哪一號人物?也對著我姓敖的來發威?」矮胖如缸的那人咆哮起來道:「你記牢了,『火龍』朱濟泰就是我,你若不服,儘管挑名指姓,我朱某人定然陪你鬆散鬆散!」

  敖楚戈大聲道:「姓朱的,你也唬不住我!」

  「火龍」朱濟泰禿頂泛光,氣湧如山:「老子這就來消遣你!」

  朱濟泰身側的那位大塊——面孔脖頸手背上長滿了紅灰黃褐,斑斑癬疥的「癩龍」餘上服,伸手。一擋朱濟泰,懶洋洋地道:「五哥且慢,這小子頂不起你的大駕,還是由我來侍候他吧,看看他到底經得上什麼的陣仗!」

  在十人中最末尾的那一位,是個身形橫如門板,厚似牆堵,雙肩寬闊出奇,周身肌肉虯突如栗的怪異人物,他緩緩的轉過他那張五官平扁,黝黑如漆的駭人面孔,聲音渾沉如巨鐘餘韻:「我看,還是由我這做麼弟的代勞了吧!」

  「力龍」韋海是「十龍門」十龍中最小的一個,但是,卻屬於功力最為純厚的幾條龍之一;敖楚戈早已聽人說起過他,此人力大無窮,足有裂石斷碑,舉鼎分牛之能,幾有當年霸王之勇,但是他卻不似一般力大之輩那樣行動笨拙,腦筋木訥,相反的,他非常靈活,非常俐落,更並反應快速,思維細密,可將他的長處發揮得恰到好處,這樣的人,再俱有如許的條件,在鬥武較勇這一門上,就比之尋常人要佔便宜得多了……

  韋海是個如此可怕的敵人,幸而他的外形卻也揭示了一些什麼——他身體寬厚,肌肉堅硬如鐵,再加上面孔的平板黝黑與少有表情,便也多少顯靈了些懷有臂力者慣有的模樣及氣息,叫人一看就約略能以體會到他那種逼人的強悍壓「駝龍」童壽春搖搖頭,道:「不急,老麼,不急,時間多得很,你們任是那一個想活動筋骨,都會有機會!」

  敖楚戈不禁微微撇了撇唇角——好大的口氣,童壽春簡直認為吃定他了,這樣的說話,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意思,拿著他只是「活動活動筋骨」而已,好似耍猴戲一樣2心裡在罵著,敖楚戈在想:來吧,狗娘養的,你們且先莫狂,有本事就單挑單,一個對著一個拼,看看到底是誰在賣命,誰在活動筋骨!

  「力龍」韋海臉上的肌肉像是僵硬,直板板的,連抽動一下都不見;他望著敖楚戈,沉緩地道:「敖朋友,我早就知道你的萬兒了,聞說你是出了名的歹毒陰橫,笑裡藏刀,而且藝業之佳堪稱淩霸一方,我一直想會你,可惜沒有緣份,今番正好,我大哥已交待下來,眼下我們且擱一擱,過了這陣,還得多親近!」

  敖楚戈乾笑道:「『力龍』韋海名滿江湖,威震五嶽,有拔山移鼎之力,斷碑裂石之能,勇冠三軍,獨禦萬夫,我這點小局面哪能相比?湊合著唬唬些二楞子倒還可以,想要在你面前充殼子,怕就差一截嘍!」

  韋海靜靜地道:「你越這樣說,越表示你不易相與,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是在當前逆境之下,方才話風滑溜,用詞謙遜,若是換了個場面,只怕你就不客氣了——敖朋友,你心裡憤恨無比,對麼?」敖楚戈暗裡罵著韋海的祖宗八代,嘴巴裡卻道:「哪裡話來,憤恨無比是說得太嚴重了,不過呢,當然也不會太舒坦,我想列位也會諒解,因為這原不是樁令人愉快得起來的場面……」韋海盯著敖楚戈,目光深沉道:「敖朋友,你不是個甘於雌服的人,我看得出來,你倔強得很!」

  嘆息一聲,敖楚戈道:「事到如今,我還『倔強』得到哪裡?眼看著老命都難保了……」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兩個人,一是面色蒼白,雙瞳閃幻不定的「妖龍」胡昌,一是滿面於思,寬額扁鼻,兩隻眼老是半眯著好似沒睡醒的『魔龍』康玉麟;此刻,『妖龍』胡昌冷冷清清地說了話:「我們大夥全要注意這姓敖的,他表面上嬉皮笑臉,神情變化極快,又不時低聲下氣,不時慷慨激昂,忽而娓娓陳訴,忽而故作謙虛,實則,這一切都是做作,都是順勢應變的姿態,隱藏在這些面具之後的是他堅決的報復意志與不惜豁命突圍的膽識,他不是個遠就近利的人,更不是一個能以輕易降伏的人,他很剛烈、很猛悍、很倔強,也很狂傲,更且,他鬼計多端,反應靈敏;我們要小心,他任是有什麼說詞,骨子裡卻是流血的打算!」

  在其他的『十龍門』諸人驚然動容中,敖楚戈不由苦著臉,道:「這一位——你這不是坑我麼?只要各位能高拾貴手放我過關,或是改以談判的方式化解糾葛,孫子王八蛋才會有『流血』的打算……」「妖龍」胡昌淡漠地道:「不要給我來這一套,敖楚戈,似你這一類型的人並不多,但我胡昌也見識過,我知道你們的慣性是什麼,所以,我不會相信你表面上的姿態!」

  敖楚戈道:「胡老八,八爺,莫不成還要我掏出心來給你看?」沙沙啞啞地一笑,『魔龍』康玉麟答腔了:「你那顆心,姓敖的,掏得出來麼?只怕上面除了幹創百孔之外,更是都是透了!」

  敖楚戈怒道:「我曉得你是康玉麟,『魔龍』康玉麟,但我卻不曉得你這雙招子還有這等本領透人肺腑,洞察入微,尤其我不曉得你競生了這麼一付長療生蛆,臭不可聞的唇舌!」

  康玉麟不溫不怒,閑閑地道:「你記住你說的話,話裡的每一個字,姓敖的,我會再叫你生咽回去,絲毫不漏的生咽回去!」

  敖楚戈重重地道:「康玉麟,你是說,只憑你麼?」搖搖頭,康玉麟道:「我不會中你的激將之計,姓敖的,你不用管我憑了什麼,總之,你會後悔你方才所說的話,至於如何令後悔,這是我的事,你就無須費心了!」

  「駝龍」童壽春稍稍踏前一步,語聲森酷地道:「現在,敖楚戈,你決定了沒有?是自己跟我們走,抑是我們抬著你走!」

  敖楚戈的表情有些痛苦:「童老大,你們怎不相信我的解釋?」童壽春厲聲道:「如今還談這個,豈不是廢話?」咽著唾液,敖楚戈又艱澀地道:「那麼,你們是否願意稍微做得公平些?」冷冷地,童壽春道:「什麼意思?」敖楚戈苦笑道:「如果你們一定要求個了斷,在這種情況之下我是明擺明顯的要吃虧,你們以全幫之力對付我一個人,可不是太欠公平?我的意思是,你們多少講點武林道義,江湖規矩,稍稍做得大方點——譬喻說,推選出一個人來——和我決戰,以勝負之分來解決怨隙,這麼樣一來,也比較……」童壽春帶一種奇異的嗓門打斷了敖楚戈的話:「我覺得你有點迷糊了,敖楚戈這些年來的江湖歲月,不知你是怎麼混下來的?尤其你的名聲又是怎麼創下來的?居然連一件事的內涵,它的本質,以及必然的結果都看不清,摸不透?你算是那一門子的江湖人物?」敖楚戈咧咧嘴,道:「現在,該輪到我問你——什麼意思了?」童壽春火辣地道:「我們要你把盜去的東西拿出來,要你對你所有的罪行負責,敖楚戈,這豈是用一次決鬥便可以解決的?你想討這種巧,我們豈會叫你稱心如意?」「火龍」朱濟泰惡狠狠道:「大哥,根本不必再和這廝囉嗦下去,他既不願老老實實跟我們走,我們就把他擺平了抬回去!」

  「魔龍」康五麟陰鷙地道:「不錯,我完全支持五哥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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