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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嚴宜森嘿嘿笑道:「敖兄太謙了,太謙了……」這時,白羽四望「十龍門」莊院——叱喝吼叫的人聲巳寂,兵刃的撞響杏然,只有火把燈籠的光團焰留在遊移閃動,間或雜著人聲叫喊,顯然,格鬥結束,拼殺休止了,而更顯然,失敗的于方是他們的人,現在,夜很幽靜,也很淒清,與那邊莊院的由沸騰而靜止一樣,卻有著曲終人散的意味,這種意味空洞而孤單,似乎也像隨著人生某一種希望或段落的結束。

  深沉又悲憤地,他道:「恐怕……他們都完了……」敖楚戈搖了搖頭道:「不一定,對方留活口的可能性較大,而且,我們也頗有希望逃出幾個人來!」

  白羽精神略略一振,他忙道:「楚戈,我們趕緊到達預定的會合地點去吧,如果他們有人能逃出來,我們在那裡就可以等著朝上面,說不定,他們都已突圍了……」苦笑著,敖楚戈道:「但願如此了。」

  嚴宜森也一派誠懇之狀:「他們幾位吉人天相,化險為夷的可能性卻是頗大的,老天保佑夥計們平安啊,眼看著好日子就來啦……」白羽緊繃著臉,一聲也不響。

  敖楚戈也只是不帶一絲笑味地笑了笑,這種小把戲,他看得太多了,貓哭耗子,算是扮的哪門子熊?有些窘迫地乾笑一聲,嚴宜森汕汕地道:「呢,二位,我們好走了——」敖楚戈忽然問:「林翔呢?你先前說他在外面接應我們,在那個『外面』?至今沒見到他的人,總不會跑到三百里以外去『接應』吧?」嚴宜森忙道:「敖兄說笑了,他就在附近,怎會去得那麼遠?」敖楚戈道:「其實他在越遠越好,遠到他不能來分他這一份了最佳,譬喻說,九幽地府什麼的……」嚴宜森強忍著氣,搖頭道:「敖兄何必如此挖苦人?這未免有欠厚道……」敖楚戈一笑道:「我們都不算厚道,是厚道的人就不該出這壞點子做這上樑鑿壁,偷雞摸狗的勾當!」

  每句話俱如鋼針,又都針針見血,嚴宜森形色大變,再也忍不住怒火了,他重重地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挑起雙眉,敖楚戈道:「如果你不明白,我可是不相信!」

  嚴宜森嗔目道:「敖楚戈,你可要放仔細點,我……」他還沒說完話,白羽緊張地道:「注意——『十龍門』總堂口裡有人搜出來了……」嚴宜森立即噤聲,急忙側臉望去,可不是?那兩扇生鐵鑄就的大門才只緩緩啟開了一小半,但已有十多條人影飛掠出來,他們都擎著火把,在閃耀吞吐的青綠色火苗子映照下,那些人全是一式的白色勁裝、白巾白靴,上身前後,卻用暗色絲線,繡著盤龍圖案,用不著數,那糾盤刺繡在衣裳上的龍圖,包管是十條龍無疑。

  敖楚戈冷冷地道:「現在,接應我們的林翔何在?」急忙往四周一看,嚴宜森表情逼真地道:「唉呀,糟糕——我競引錯地方了,難怪不見林翔等在這裡,怎麼搞的?上了一把年紀,莫非就真成老糊塗了?」敖楚戈沒有答腔,臉色卻是椰榆的,他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嚴宜森仔仔細細,朝周遭打量,連連點頭:「是了是了,我可不真個引錯了方位?原該偏向左側才對,那裡也是一處極為隱蔽的窪地,林翔等候接應的地方該是那邊——」白羽極為不滿地道:「這算什麼?這……」敖楚戈打斷他的話,冷漠地道:「哪裡都是一樣,我們走吧,見著了林者兄,趕緊離開此地為是!」

  嚴宜森也不再多說,低促招呼一聲,引著敖楚戈與白羽急速伏行過去,這一次,他倒是目標找得相當準確,果然在偏向左方百多步的一個四周生滿野草的窪坑裡,發現了正在探頭探腦,一付焦急之狀的林翔。

  林翔看見他們,匆匆迎上,邊埋怨地道:「暖,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嘛?害得我提的心吊膽地在這裡窮等;莊子裡像是有了情況啦,我聽到喧囂打鬥的聲音,真急死人,如果你們再不來,我就勢必不顧一切地沖進去了……」嚴宜森連連拱手,抱歉地道:「天黑,這附近地形我又不太熟,引錯了路,勞你久候,實在對不住,請勞你哥子擔待……」林翔搖頭道:「我多等個一時半刻倒沒關係,就是替你們懸著一顆心,不上不下的心裡難受極了;生怕你們出了岔子,一把冷汗直捏在手裡——早知這等滋味,我寧願親自披掛上陣,也強似幹熬著受這等活罪!」嚴宜森忙笑道:「林兄,你這種人溺已溺;人饑已饑尚俠精神,忠義心性,我可是早就仰慕不止了,我也知道,你如何關懷我們,懸念我們,其實,你要一力為大夥承擔風險的念頭已向我表示過多少次,我為了……」敖楚戈煩透了,懶洋洋地道:「唉,老詞老調,你們二位不覺得膩,我卻耳朵生起老繭了,你二位這麼個互相抬舉法,怎不找個沒入的地方去表演?在這裡,又算說給誰聽?」林翔眼珠子一翻,怒道:「又是你——姓敖的,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專向我們挑剝?」敖楚戈道:「不平則鳴罷了。」

  林翔板著臉,生硬地道:「什麼地方叫你覺得『不平』了?」敖楚戈笑笑,道:「但凡不是這麼回事硬要說成這麼回事,便是虛詐欺瞞,虛詐欺瞞叫我看在眼裡自則不悅不平,這樣解釋,夠不夠?」臉色突寒,林翔惡狠狠地道:「姓敖的,你是吃了狼心豹膽了,居然在這裡指桑駡槐,肆意嘲諷?」敖楚戈平靜地道:「怎麼著?覺得不痛快?我可沒有法子像嚴老兄那樣把肉麻當有趣,閉著一雙熊眼楞咬著根驢鳥當蕭吹!」

  嚴宜森神色大變,憤怒地道:「我又惹著你啦?簡直是瘋狗過街,亂咬人!」

  冷淒淒地一笑,林翔道:「我看這位敖老弟似乎是有心要同我們鬥上一鬥,處處啟端,事事找碴,好像不見真章他過不得了……」敖楚戈陰笑道:「不錯,而且我預料得到,我們遲早非得見真章不可,並非我找你們的碴,卻是你們早就有了定案,逼得我要往這面做!」

  嚴宜森氣咻地道:「什麼意思,你?」

  敖楚戈道:「大家心裡有數。」

  嚴宜森語氣不善地道:「有數?有什麼數?」哼了哼,敖楚戈道:「不到關結上,你不會做,而當然,我也不會說。」

  嚴宜森雙目凶光閃閃,他厲聲道:「姓敖的,你不要在這裡心懷鬼胎,另俱企圖,妄圖分化挑撥,造謠離間,你這種陰謀小人的作風,瞞不過我們的招子……」一伸手攔住嚴宜森,林翔陰冷地道:「隨他打算怎麼樣都行,宜森,只犯不上在這時和他鬥氣,哼哼!沙灰裡的先生,我看他能蹦上多高!」敖楚戈毫不在意地道:「我不敢說能蹦多高,但至少,我可是蹦不到距離現場這麼遠的地方來。」

  林翔脫口冒出粗話:「你這狗娘養的野種……」敖楚戈道:「閣下更是只挾著一張人皮淨做些畜牲做的事。」

  就在林翔要控制不住的時候,嚴宜森急忙拉住他,一邊勸解著,一面暗暗連使眼色,白羽已攔住了敖楚戈,焦灼地再三提出警告……敖楚戈故意氣憤地道:「好,我現在不同他們爭執,走,我們走。

  說著,他拉著白羽,迅速掠出,後面,嚴宜森與林翔自己也不敢怠慢,生怕和他們走散了,急忙緊跟了上來……」白羽一邊奔躍,邊低聲道:「不要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拖得太遠,楚戈,免得叫他們誤會我們別俱用心!」

  冷笑一聲,敖楚戈道:「你放心,這兩個老小於精得多油,又刁又滑,撇不掉他們的;財神緊綴在我們身上,他們捨得散?」飛躍過一道幹溝,在四周的蒙朧景物急速倒退中,白羽又澀澀地道:「楚戈,我想提醒你一下——不管他們兩個言語無味,面目可憎,也不管他們兩個的為人做事不被我們欣賞;但大家還是合夥人,千萬不能翻臉成仇,起了內哄,這是對彼此都有害無益的事……」奔掠躍走裡,敖楚戈冷冷地道:「你剛才還要和嚴宜森拼命呢。」

  苦笑著,白羽道:「我是一時激動,悲憤過甚……回頭再一細想,我的確是稍嫌魯莽了些,不過,我並不否認我對他的憎厭與不滿,但為了整個大局著想,亦只有強自忍耐了。」

  敖楚戈淡淡地道:「有你不能忍耐的時候,而且,就快了怔了怔,白羽的奔速慢了一點,他愕然問:「楚戈,我一直就覺得你的神氣不大對,走前,你只是對他們兩人有成見,到現在,似乎已不只是成見了,好像……好像很敵視他們?敵視到不惜流血搏命的地步……」敖楚戈歎了口氣,道:「看你一向聰明,在這件事上,你卻出乎我預料地反應遲鈍……從頭到尾,我就有不對勁的感覺,可惜你們全部茫然不覺,迷裡馬虎!」白羽迷憫地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或許是,我是當局者迷……」沉默了半歇,敖楚戈在衣抉飄舞之中,低沉地道:「嚴宜森同林翔兩個人,表面上誇張而虛偽,骨子裡,卻更狠毒冷酷,貪婪自私,如今,我判斷他們已將這種狠毒冷酷、貪婪自私的心性付諸於行動了……」白羽驚異地道:「這話怎麼說?楚戈,人與人之間,合不合得來是另一回事,可不能因為成見的關係而扭曲了對事物的正確評論……」腳步聲沙沙裡,敖楚戈道:「我對他仍是討厭,並無成見,我也僅是就事論事,不以自己的好惡為依據,總之,你會明白的,就在不久之後……」白羽有些不安地道:「楚戈,你到底說些什麼?你發現了什麼?請你現在就告訴我;我簡直被你悶慌了,悶糊塗了……」敖楚戈輕聲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也許我將逼迫你知道。」

  白羽憂慮地道:「不可能窩裡反……」

  敖楚戈斷然道:「絕對無可避免,白羽,就算你不願意,事實上也由不得你!」

  急促地呼吸著,白羽抹了把汗,他發覺自己的手掌冰涼:「這……不正確吧?楚戈,他們不會自相殘殺,我們更不會這麼傻,怎有窩裡反的可能?我看,你是有點敏感了……」敖楚戈平靜地道:「恐怕他們兩個不似你說的這樣本份與安穩;白羽,你準備應變吧,千萬留心他們,如果你同意,我們可以下手!」急急搖頭,白羽惶然道:「不,不,絕對不行,楚戈,你不要妄斷驟論,給我們留下一個不忠不信不義的百世罪名,我們承擔不起……」敖楚戈忽然笑道:「也好,叫他們顯露原形之後再說,那百世臭名,便由他們去承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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