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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並重重整治『寶利當鋪』的東家鄭萬有一遭?」笑了,敖楚戈道:「不錯,記得動手前的那天夜裡『花和尚』唐全還灌多了老酒,瘋瘋癲癲地幾乎搞出了紕漏,卻叫白羽拿一捅冷水把他淋清醒了……」蕭錚大聲道:「休來扯這些閒篇—一一敖楚戈,我們在動手洗劫『寶利當鋪』之前,是否也都知道『寶利當鋪』的東家鄭萬有是兩江大豪『鐵翼飛虹』樊五洲的丈人?也是『桂城』都督候議的二舅父?」敖楚戈道:「當然知道,但並未嚇住我們,可不是?」蕭錚激昂地道:「那天晚上的行動一直非常順利。直到你私下放走了鄭萬有的二姨太與那個小雜種——你並沒有知會我們,也不曾徵求我們的同意,就自作主張放走了他們,你純是獨斷專行,目中無人!」

  敖楚戈冷冷地道:「我所做的我並不認為有錯,那時我是這麼想,換成今天,如果遭遇到相同的情況,我也—樣會如法炮製;蕭錚,我們夜劫『寶利當鋪』打的是劫富濟貧,懲奸抉弱的幌子,但實際上,你們幾個人的行為如何?一入『寶利當鋪』的庫房,便個個紅了眼,迷了心,大把大把地搜集珍奇珠寶,—袋一袋的裝塞金銀翠玉,貪婪忘形,醜態畢露;這猶不說,竟然胡亂傷人,不論首從,—概刀斬刃砍,甚至連鄭萬有的那唯—。

  寶貝兒子也要砍掉;想想看,那只是一個七八歲的稚童,這樣小的孩子他懂得什麼?他父親的罪行與他又何干?老子的不是怎能禍延兒子?況且只是這麼一個小不點的孩子?」蕭錚切齒道:「但你說過由你來處置那個女人及那孽種!」

  敖楚戈昂然道:「是的,我說過,因為我不得不說,你們眼看著便要將那女人及孩子砍掉,我為了不忍傷害她母子,便只有這樣表示——你們無視于這女人及孩子的哭求跪請,罔顧於這對母子的驚懍恐懼,我卻辦不到;我要下她們又放了她們,但我並沒有隱瞞你幾個,我放走她母子後曾回頭向你們解釋過!」

  蕭錚咆哮起來:「你誤了大事,誰還聽你的狗屁解釋!」

  笑笑,敖楚戈輕輕遙點對方的鼻端,道:「當年的那天晚上,你們便是這種反應,瘋狂叫囂,無理取鬧,更群起與我爭吵,我記得我們為了此事爭執得十分劇烈,到了後來,我一怒之下便自行離開了,你們該看得清清楚楚,我離開的時候兩手連一丁點兒東西也沒帶,要發財,我全留給你們去發!」

  怒極反笑,蕭摔悶著氣道:「把財留給我們去發?真是見你的鬼!敖楚戈,就在你走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光景,『鐵翼飛虹』樊五洲便率領他的大批好手,更加上近.千官兵趕到,將『寶利當鋪』團團包圍,圈了、個水泄不通!」

  敖楚戈道:「事後我聽人說過這些情形……」蕭掙幾乎是在呻吟:「天,你的樣子多麼輕鬆?僅僅事後聽人說過這些情形?好.我再向你細說一遍,叫你明白你闖下的禍害有多大,火把燈籠照耀得半個城街宛同白晝,刀槍如林,寒光似雪;樊五洲與他的二三十名得力手下,近千官兵,潮水般往內卷撲,殺滅聲能震聾人耳,面對面都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我們五個人竭力抵擋,拼命衝突,浴血苦戰快到天亮,方才九死一生的堪堪脫出重圍,扶掖遁逸而去,但是,五個人卻沒一個是完整的,通通掛了彩,章浚還丟了一條右臂成為殘廢,我至今仍然內傷未曾全愈斷根,敖楚戈,這都是你的賜予啊沉默了片刻,敖楚戈才道:「你們以為是我去通知樊五洲同候議的?你們以為是我出賣了你們?」蕭錚圓睜雙眼,吼道:「這要問你!」

  敖楚戈淡淡地道:「不是我。」

  蕭錚厲聲道:「真不是你?」

  忽然冷冷笑了,敖楚戈道;「用不著在那裡瞎叱喝,老朋友,你也曉得不是我!」

  面孔扭曲了一下,蕭錚的神色蒙了一層陰鬱,他透了口氣,頹然道:「是的,我們知道不是你;你絕不是這樣的人,而且,你沒有如此做的動機和目的,敖楚戈令我們痛恨,但他卻不是白癡,亦非小人……」敖楚戈露齒笑道:「不過,這卻不至於令各位對我如此『痛恨』吧?我認為,這只是好朋友之間一點意見上的爭執,觀念上的衝突而已,何來『痛恨』這樣的嚴重反應?」蕭錚不禁又憤怒起來:「雖不由你直接出賣我們,但也是等於你間接把我們坑了!」敖楚戈皺眉道:「此話怎講?」蕭掙惡劣地咆哮:「打我們一潛入『寶利當鋪』,前面六扇相連的店面通通關閉,三十二名夥計不是被殺就是被捆,後頭四進內宅大小一十七口男女老幼,也一樣的情形,鋪子裡有多少人,我們早已刺探清楚,根本不可能有人逃出去,通風報信,但樊五洲的手下與候議的官軍竟能圍抄上來,你道是誰走漏的消息?」心裡有數,敖楚戈卻明知故問:「誰?」蕭錚大吼:「就是鄭萬有的那個二姨太同她的小孽種——也就是被你私下放走的一大一小兩個禍害!」

  「哦」了一聲,敖楚戈道:「原來是她母子去通報消息?不過,這也難怪!人之常情嘛。」

  蕭錚怒吼道:「什麼『人之常情』?敖楚戈,若非你妄作主張,出下這個歪點子,私下放走了那個賤人孽種,樊五洲和候議怎能及時得訊?又如何來包圍我們?我們五個又怎會受盡如此苦楚?幾乎血濺三步,命斷當場!」

  敖楚戈賠笑道:「五位吉人天相,不是矢折之軀,好在有驚無險,皆已平安脫困,且仍健朗如此,也就不必再小題大做,徒增煩惱了……」。

  蕭錚火辣地道:「你說得倒是輕鬆,敖楚戈,我問你,我們五個人當時付出的血汗,所遭受到的損失,幾近八年的飄泊流浪,章淦的一條手臂,我的內傷……這些筆賬,卻是找誰去算!」

  慢慢地,敖楚戈道:「你們認為該找誰去算?」蕭錚一指敖楚戈:「你!」

  舔舔唇,敖楚戈道:「我?」

  蕭掙暴烈地道:「你;是你放走了那賤婦和孽種,她母子才有機會去通風報信,我們才會身陷重圍,險死還生;是你令我們受傷掛彩,是因你的失著才叫樊五洲與候議及時堵住了我們,並且認清了我們,也因為你的這一手使樊五洲與候議廣邀人馬,檄昭天下,四處追殺我們,逼得我們遠揚異域,飄零七海,幾近八年,久不敢返回中土!你說,這一筆一筆的帳.不找你算又找誰算?」敖楚戈安詳地道:「怎麼你們現在就敢回來了?」蕭錚惡狠狠地道:「鄭萬有死了,樊五洲也死了,候議告官退隱了,沒有人再追我們,莫非還不該讓我們回來追你?」敖楚戈笑道:「列位元的消息倒頗靈通——其實,鄭萬有當時被白羽廢掉了四肢,也活不了多久,樊五洲正當壯年,他的突逝,卻是令人意外,但你們既然沒人再追再逼,業已事過境遷,又何苦回頭來找自己老朋友的麻煩?」蕭錚狠狠地道:「仇刻骨,恨銘心,不能不報仇雪恨!鄭萬有,樊五洲已死,候議已告官回裡,已找不到他們頭上,但卻不可輕恕過你這始作誦者。敖楚戈,這些年來,不知道是樊五洲不曉得你也曾參與其事,抑是他對你放過那賤婦和孽種的行為感恩圖報,他卻一直沒找過你,你也過得消遙自在,可是,我們的痛苦,我們的淒慘,又有誰會明白?」敖楚戈道:「說句老實話,樊五洲就算找到我頭上,我也不會含糊,更不會學你們的樣子逃之天天,龜縮不出,大不了是個肉拼肉,有什麼稀罕?」黑臉漲成紫醬色,蕭錚氣憤地道:「當時我們都受了傷,我同章渙又衰弱得不能行動,而樊五洲人多勢大,又請了若干好手相助,再加上官方的力量,我們不躲鋒頭卻如何對抗?更坦白地說,我們五個的功力任是誰也比不上你……」敖楚戈道:「但你們五個加起來卻比我強!」

  蕭錚咬牙道:「五個人不同一個人那樣得心應手,上下一致——總之,當年的情況逼得我們無法可施,除了暫避—時,別無他策……」敖楚戈氣定神閑地道:「另外,還有個骨氣與膽識的問題,不消說,列位在這上面,卻也不甚及我……」冷笑一聲,蕭錚道:「敖楚戈,你這是暗示我,抑是警告我?你以為就這樣簡單便把我們嚇退?就將我們找你算帳的主意打消了?你也未免想得太容易啦!不管你是什麼三頭六臂。大羅金剛,我們必要與你一結舊欠,讓你遭到報應!」

  微喟一聲,敖楚戈道:「這件事,老友,可是你們五位一體的意思?」蕭錚強硬地道:「是我們五個人的意思!」

  敖楚戈低沉地道:「你們就不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老交情的面子上?」蕭錚大聲道:「從『寶利當鋪』那天晚上開始,我們已與你思斷義絕,形同陌路——你已不顧交情,我們就更無須考慮!」搖搖頭,敖楚戈道:「你們是誤會了……」蕭錚斷然道:「沒有誤會,我們比誰都更清楚應該怎麼做!」

  呼了口氣,敖楚戈道:「老友,不再斟酌一下?」蕭錚斬釘截鐵地道:「不必斟酌,也沒有任何商確餘地!」

  敖楚戈拿起酒囊來大口灌酒,「咕魯「『咕魯」的吞咽聲在他仰起脖頸喉核顫動裡就宛似無底洞中的迴響,大酒囊中的酒,叫他一口氣便喝掉了小半,放下酒囊,他伸出舌尖來潤沾嘴唇,似是在品回酒味,卻沒有開口說話。

  忍不住了,蕭錚怒衝衝地道:「敖楚戈,你不用做出這付蠻不在乎的熊樣子來,我只怕你再也消遙不了幾時,我對你還略留顏面,其他的人卻絕不會給你半點包涵!」

  敖楚戈目光投注向西方的那一片幻影中,他輕輕地道:「蕭掙,好友反目,手足閱牆,原是天地間最令人痛心的不幸之一,難道說,你們就毫不珍惜我們彼此以往的一段情誼?非要搞得血雨腥風,一片愁雲慘霧不可?蕭錚粗暴地道:「少囉嗦,我已告訴過你,自洗劫『寶利當鋪』那一晚起,我們與你即已恩斷義絕,形同陌路,什麼故情,什麼舊誼,完全付諸流水,幻做煙雲!」

  敖楚戈猶在容讓:「蕭錚,做人做事,總要占住一個『理』字才好發狠施威,『寶利當鋪』的那樁過節,我並沒有錯,我不讓你們殘殺婦孺,濫屠無辜,這不只是為了我個人的一片側隱之心,又何不是在替你們修德積福?」蕭錚大吼道:「胡說八道,你是在挖坑叫我們跳,你是殺人不用刀!」

  敖楚戈極其緩慢地道:「列位可也曾周詳考慮過,像你們這樣蠻不講理的硬要向我報復,其後果的嚴重性?」蕭錚嗔目道:「只求一雪此恨,一切後果在所不計!」

  僵默片刻,敖楚戈冷清地道:「蕭錚,這可是你說的話!」

  蕭錚強橫地道:「也是我們哥五個共同要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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