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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在屠繼成與「鬼家幫」的怪物圍繞下,是一個女人的身體——一個身著污穢白衣,披頭散髮的女人身體,那女人正匍匐于地,長髮披落面前,她是異常孱弱般在掩臉抖索……仇忍的心腔驀然緊縮,冷汗涔涔,雙目幾乎突出了眼眶,他定定的注視著那個女人。屠繼成瞪著這邊,振吭大叫道:「仇忍,你看清楚了,對著我這裡看!」仇忍正在一霎不霎的注視著,禁不住渾身痙攣……怪笑一聲,屠繼成道:「這個熊婆娘就是你的女人,她叫鳳嘉琪,對麼?限你半炷香時刻之內,便給我滾出來束手就縛,當然也要包括姓屈的和姓淩的兩個野種,否則,我便糟蹋這姓鳳的賤人給你們看!」「白髮鬼母」童梅走近了兩步,夜梟般怪笑道:「那可並不好看呢,姓仇的,這般蔥白水淨的一個小娘子,被那等粗魯得如狼似虎的一干漢子輪著玩弄,卻是怎的一副光景?呵呵,更莫論刀口子割在她那細皮嫩肉上又是如何叫人心痛法……」仇忍目光凝聚,死死盯住那瘦怯怯、弱生生,形狀畏懼又瑟縮的白衣女人,白衣女人長髮披面,看不清她的模樣。

  屠繼成大吼道:「姓仇的,你在外面奔波求助,日思夜想,受了多少累,吃了多少苦!為的還不就是要來這裡救你妻子?如今你妻子就在你的面前,你還不趕快替她擋災?莫非你就真個忍心到眼睜睜地看著她受盡折磨淩辱而死!死在你眼皮子下?」仇忍咬牙欲碎,眸瞳中光芒如火,赤中泛青;他滿頭滿額的汗水,全身肌肉緊縮,雙手握拳擊掌,一種無比的激動震撼著他,幾乎使他血管迸裂,整個軀體都要炸開來了!那邊,「白髮鬼母」童梅又叫嚷著道:「男子漢大丈夫呀,就這麼個不爭氣法?路見不平猶要拔刀相助,自己的老婆落得這等淒慘境地,卻居然幹瞪著眼看把戲?姓仇的,你不是『天魁星』你是『窩囊廢』啊……」屠繼成大喝道:「姓仇的,再三考慮清楚了,要是你們不在時限之內出來受縛,你老婆即將遭到的磨難,會使你終生也忘不了!」童梅吼著道:「時間不多啦,姓仇的,你琢磨著吧!」

  仇忍看著看著,忽而臉上緊繃的肌肉鬆懈下來,眼瞳中的光芒也由暴厲而逐漸轉為沉靜,他握拳的手伸展開了,像如釋重負般深深透了口氣,甚至,唇角上浮起了一抹近乎揶揄的笑意……而屠繼成又在急吼的大叫道:「仇忍,你瞎了眼,迷了心,抑是破了膽?這是你的渾家,你的老婆,你就這麼怯懦?若不出來替她擋災,我們會一丁一點兒的將她活剝了皮!」童梅也扯開喉嚨吼道:「你這個沒心沒種的傢伙,仇忍,你算那一門子的江湖人物?你簡直不要顏面,你不是個男人!」屠繼成厲聲道:「姓仇的,你們再不出聲,我馬上叫人輪奸你的婆娘——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輪奸她,我看你再如何去做人!」童梅跟著吆喝道:「那可是牛高馬大、兇神惡煞似的十條壯漢呢,姓仇的,你估量著吧,你那又白又嫩又嬌柔的娘子可吃得消?這等罪,遭受起來不是人消的罪啦,何況你心中那口氣便平得了麼?」屠繼成粗暴地道:「現在只剩一點時間,仇忍,你要好生把握住,我們絕不拖延。時限一到,立即動手,叫你後悔終生,一輩子無顏見人!」

  仇忍坐在梯底,穩如磐石,毫無動靜。在梯頂上的級板間隙中,忽然露出了屈無忌倒映的面孔,屈無忌任是倒著臉出現在梯板的空隙間,卻能看得出那張臉孔的焦灼惶急之色來道:「老弟……老弟……」仰起目光,仇忍安詳的回答道:「我在這裡!」屈無忌注視,急迫地道:「你來了,想不到他們真敢冒這個險,把弟妹押到我們眼前來;老弟,刻不容緩啦,他們會迫她呀……」仇忍聲如古井不波道:「老哥不用急——」屈無忌焦躁地道:「那些畜生不如的野種不是在嚇唬我們,他們真會做得出來的,老弟,我們絕不能讓弟妹再受折磨,馬上就該沖出救她!」搖搖頭,仇忍道:「不必。」

  屈無忌又驚又怒又激動地道:「我不管你怎麼說,老弟,我無法忍受這樣的羞辱,弟妹是為了我才失陷在『八忠社』那群豺狼手裡,我已經傾此一生之力也無能稍加補嘗她所遭至的痛苦,豈可再眼見她蒙難在即而袖手不顧?」仇忍冷漠地道:「沉住氣,老哥,你聽我說!」屈無忌憤怒的叫了起來,面孔漲得血紅道:「你能忍我不能忍,我們這次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救出弟妹,好歹都得一拚,如今正是時候,老弟,你再不同意撲出去,我便自己行動!」仇忍簡潔地拋出一句話道:「那不是她!」猛的一怔,屈無忌疑惑地道:「什麼?那不是她?你的意思是說,屠繼成挾持在那邊的女人不是弟妹?不是你渾家?」仇忍道:「就是這個意思,老哥,他們帶到我眼前的那個女人,絕不是我的妻子,絕不是鳳嘉琪!」屈無忌道:「你能肯定?」仇忍毅然道:「絕對肯定!」

  吸了一口氣,屈無忌道:「但!他們業已說明了那是你的妻子,而且更帶到你的目力視線所及之處……」仇忍冷靜地道:「老哥,從你的角度看不見外面的情形,你只是聽到他們的叫喊而已;由我這裡,卻能非常清楚的看到那邊的動靜,不錯,那個人的身材頗似嘉琪,但如確是我妻,她明知我在樓中隱伏,為何卻不出聲叫喚?更連面容都不抬起來朝這邊注視一眼,嘉琪斷不會如此做,我瞭解她就如同瞭解我自己。那女人自出現迄今,一直以長髮掩面,不用正臉相對;這與嘉琪如今的處境,她個人的習性卻是違背的,況且,那女人與我之間,缺少一種心頭上的呼喚及精神上的應和,我不否認,初見她時有過震盪,但只是片刻,我越看那女人便越覺陌生,越想越疏淡,如她是嘉琪,我不可能有此感覺,因為她不是,我才會興起這等反應,初時的震盪,只是本能的錯覺而已。」

  屈無忌喃喃地道:「你可要弄清楚……這不是失誤得起的事……」仇忍堅強地道:「我不會錯,老哥,我與嘉琪之間自很早以來,就有一種微妙的感應——譬如說,她走在門外,我就可以斷定那是她,當她遠出歸來之前,我便隱然覺得她要回家了,她憂慮的時候,我心底亦積郁不展,她歡樂之際,我亦在無形中開朗朗爽……這種感應,至親之人多半都有,只要愛得深,戀得切,便會在不覺裡的思想相關,冥冥中互為吸引了……」咽了口唾液,屈無忌有些迷惘地道:「真的?」仇忍澀澀一笑道:「是真的,老哥。」屈無忌道:「那麼,你斷定那女人不會是弟妹了」仇忍頷首道:「當然不是。」屈無忌猶不放心道:「可是,他們口口聲聲卻都指明那女人是弟妹!」仇忍道:「從頭開始,那些人什麼時候說過一句真話?」乾笑一聲,屈無忌道:「也有道理,相信他們所說的,不免就太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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