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天魁星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聞聲之下,淩重首先怪叫了起來:「小子,你暈頭了,姓岑的是一心想要我們掉頭呀,你居然答應留著他的狗命?你……你瘋了?」固盈盈卻喜極又泣:「謝謝你,恩公,謝謝你……我知道你會允諾我的……恩公,我一生一世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岑鶴卻暴跳如雷,破口大駡:「好賤人,你丟盡了我的顏面,喪盡了我的尊嚴……姓岑的是個昂首男人,豈要你這麼去向敵仇卑膝告哭,為我乞命?你你你,你氣死我了!」緩緩走了過來,仇忍一揮手,似是有些疲倦的道:「我來!」屈無忌輕聲問:「不殺他?」仇忍歎了口氣:「在這種情形之下,下得了手麼?」屈無忌有些急切的道:「怕姓岑的對你卻不如是想,老弟,你仁而他不義,這場仗就難打了,我看得出,姓岑的絕不是個寬宏大量的人!」表情十分複雜,仇忍道:「到時候我自會應付,眼前,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

  這時,岑鶴面色鐵青,雙眼血紅的大叫:「隨便你們哪一個過來,還是一起上都行,姓岑的只要皺皺眉頭,就不算是在這道上闖過的男子漢!」淩重惡狠狠的道:「你在呼你娘的哪門子喪?男子漢,我呸,你配稱男子漢?閹了下身的太監部要比你更有點陽氣!」岑鶴咬牙道:「你只是一頭狂吠亂哮的狗!」淩重暴烈的道:「你卻連頭狗都不如!」仇忍走上幾步,緩緩的道:「岑鶴,我們已把該說該做的全說全做了,你既然一意孤行,固執到底,我們已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扭轉你的意願——這裡地方小,我們就在此地湊合吧!」臉上的神色是悍厲的,岑鶴道:「任什麼地方我也奉陪到底!」淩重火冒三丈:「老子就為這句話便要一顆一顆敲掉你滿嘴的牙!」斜眺了淩重一眼,岑鶴道:「誰在攔阻你了?」額頭上暴著青筋,淩重口沫四飛的叫:「小子,你且持一待,容我來收拾這狗娘養的!」搖搖頭,仇忍道:「不,老淩,我來。」淩重咆哮:「小子,我是怕你一著急心柔腸軟,反倒叫人當你瘟豬似的剮了!」仇忍道:「我會是這樣容易好吃的角色?」

  屈無忌穩重的道:「老弟,你有固盈盈這一層淵源擱在中間,對陣之際難免礙手礙腳,我以為你不宜上場,還是淩兄與我任擇其一較為妥當!」連連點頭,淩重道:「不錯,老屈說得有理。而老屈與那位固娘子也熟,亦難免有所顧慮,只有我,我是通通不識,一概不認,拿碼子上去掄刀斬砍就行了;所以,由我來對付姓岑的正合適……」那邊,固盈盈泣叫出聲:「三位,還請你們多寬宥啊……」岑鶴搖頭怒喝:「賤人,閉上你的嘴!」淩重怪叫:「滾過來,姓岑的,老子倒要試試是你的皮厚,還是老子的刀利!」眸瞳中寒光如刃,岑鶴冷凝的道:「狂夫,你再多一句妄言,再出一句濫語,你就需要付出一次血的代價!」嘿嘿一笑,淩重不屑的道:「倒真是個蛤蟆種哩,難怪口氣也這麼大,要我流血?狗操的,你八字生歪了,沒合上此般運道!」

  當胸舉起那雙藍芒森森的鬥大環刃,岑鶴煞氣畢露的道:「我第一個就挑你,老匹夫!」往前一進,淩重眯著眼道:「我這廂業已等急眼了,所謂『正中下懷』,就是我此刻的心意!」冷冷的,仇忍道:「老淩,你退下!」淩重怒道:「為什麼要我退下?」仇忍道:「因為我說過由我來!」淩重氣憤的道:「我們哪一個上還不是一樣?」擺擺手,仇忍道:「大不一樣,老淩,你不須『越俎代庖』。」淩重大聲道:「我們兄弟一條命,一顆心,何謂『越俎代庖』?」微微一歎,仇忍道:「請你退下,老淩,你這樣做,就是在使我為難了!」淩重跺腳道:「小子,我是擔心你那『婦人之仁』會令你吃大虧……」堅定的,仇忍道:「我自有主張。」淩重惡狠狠的道:「你要先講清楚,小子,你若自束手腳,便正合他意,他會將你零剮了!」仇忍凜然道:「老淩,分寸之間,我比你更能把持,現在,不要再阻攔我!」暗中扯了扯淩重衣角,屈無忌低聲道:「淩兄且先退下吧!」悻悻的,淩重挪步一邊,但是,他的「決背刀」卻倒貼內肘——這是一個隨時可以以是快速度出手的姿勢。

  於是,仇忍平靜的道:「岑鶴,請吧。」冷冷的,岑鶴道:「你們業已延宕了太多時間,早該說這句話了!」仇忍生硬的道:「不要太囂張,岑鶴!」就在這條不寬的樓廊上,岑鶴一步一步十分沉緩的逼進,仇忍雙目凝聚,全身放鬆,形態在灑逸自然中,更帶著那麼一股睥睨不群的意味,從表面上看,一個過分嚴重,一個淡寞悠遊,倒是非常強烈的對比。在對方就快接近的間隙裡,仇忍眸瞳中映入固盈盈那張悲淒憐人的淚眼,映入岑鶴咬牙切齒的厲顏,映入光線的明暗,映入窗格門扉及廊側兩邊的嵌鑲花紋,而這些全像是在突然裡浮蕩,在靜態中跳躍……

  成為弧形的刃鋒來得快極,沒有丁點徵兆,就那麼一閃,業已到了仇忍的眼前,寒氣懾人;仇忍的上半身突然倒仰,一腳如雲,暴飛而出!就仿若早已等待在那裡一樣,岑鶴的另一柄環刃猝而切落!在固盈盈的一聲尖叫裡,仇忍踢出的右腳卻驀地巧妙至極的避了刃圈自圈心穿過,直蹴對方胸膛!岑鶴往後急退,險極的堪堪躲開!然而,他才退後,仇忍的身影已到面前,漫空的掌影也呼嘯著翩飛瀉落!一連串的竄躍翻騰;岑鶴雙環飛旋回繞,竭力在仇忍的淩厲攻勢中先求自保;仇忍忽起忽落,突上突下,掌指如流,空氣中,全映幻著那一片一片,一溜一溜,一團一團的實虛俱在的力道了!拚鬥者雙方的形象已極難辨認,那只是兩條淡淡的影子,影子聚了又分,分了又合,在須臾間做著繁複的攻拒,在頃刻裡有著變化萬千的接觸,掌飛環閃,宛如妙手以光影繪圖!瞬息裡,雙方已互接了五十餘招!

  雙目不瞬的瞪著拚戰中的兩人,淩重氣不平的道:「小子,小子,真是臭小子……他要活活把我氣死……」屈無忌低聲問:「又是什麼事惹你不舒服了,淩兄?」淩重翻動著眼珠道:「你沒看出?仇忍這小子一直到現在還只是在佯鬥,他根本使沒有用上全部力量,連一記煞手也不施展……」屈無忌道:「這不是打得穩麼?」淩重恨恨的道:「又不是師徒喂招,好友印證,談得上『穩』?這是在與敵人拚命呀,與敵相搏,就該速戰速決,越狠毒越好,越兇猛越好,誰叫他『穩』著幹?簡直是豈有此理,混帳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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