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天魁星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仇忍若有所思,揚揚眉問:「對了,固姑娘,令堂呢,是否也住在一起!」這一問,固盈盈的神色更慘然了,她傷感的道:「我娘……已過世了……」怔了怔,仇忍道:「真是不幸……這是多久的事?」固盈盈苦澀的道:「就在我與岑鶴成親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娘的命苦,自從爹去後,就一直愁懷難展,鬱鬱寡歡,加上生活逼人,勞累憂戚交煎之下,娘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了……這些年來,她老人家就沒舒泰過幾天,總是病懨懨的虛弱得很;在『包城』的時候,娘的老病又犯了,而且來勢相當沉重,看了些大夫也不見起色,待到我與岑鶴成婚之後,終於……終於沒能再熬下去……」說到後面,固盈盈已忍不住啞泣起來。仇忍惻然道:「不要難過了,固姑娘,令堂仙逝,誠為不幸,但她總算看到你許了人,終身有所倚靠,九泉之下,相信也能安心瞑目了……」固盈盈竭力不使自己哭出聲來,但越是如此,她的淚水就更加湧個不停,這樣無聲的抽泣,最是傷慟,也最斷人肝腸。

  輕輕將仇忍拉到一邊,淩重低促的道:「小子,你說話要琢磨妥了再說,別先把自己的口封上了;你這麼體憐她,同情她,又這麼慶倖她的將來有了靠,那麼,你再如何下手斬她的根,宰她的老公,甭忘了姓岑的乃是我們的對頭呀!」仇忍歎了口氣,道:「最好她能說服岑鶴不要和我們為敵,」淩重急道:「如果不行呢?」仇忍沉重的道:「到了那時,我自有主張,現在就朝你的地方想,不太早了點?」淩重悻悻的道:「小子可別太心軟了,人家對付你的時候並未曾講過交情,更沒給你留過退路!」仇忍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他冷冷的道:「我知道!」哼了哼,淩重有些心煩的踱到梯口處,獨個地靠在梯欄上翻眼望著屋頂,不知在想些什麼。固盈盈拭幹了淚,怯怯的向屈無忌道:「屈壯士……這位淩老爺子,似是對岑鶴心存成見,我怕他……」屈無忌輕聲道:「放心,淩兄性子急躁一點是不錯,但卻知輕重,識大體,不會胡搞一氣的,這裡的事,全以仇老弟的意思為主,你不用憂慮,該怎麼辦,仇老弟自有主見!」

  樓下,這時候忽然傳來一種門扉的推動響聲。接著就是一陣步履聲響行向樓梯,而且,聽聲音還不止一個人。淩重身形回閃,低聲道:「兩個人!」仇忍微微點頭,屈無忌與淩重已分別隱入廊邊的房門後,這裡,只留下仇忍與神色惶悚不安的固盈盈。很容易分清楚上樓的兩個人中,哪一個是「飛刃奔月」岑鶴——走在前頭,那身長玉立,眉目俊秀的玄衣長衫人物,仇忍第一眼便確定他就是岑鶴,這有點直覺上的感應,一個姓名中帶著個「鶴」字的人,必也該有幾分飄逸清雅的韻味才對,何況,能與固盈盈匹配的對象,也不會在外形上過分的難以相襯,譬如說,走在後面那個粗若水桶似的黑臉大漢!果然,固盈盈,緊張又赧然者表示:「恩公,前面那瘦長身材的人就是外子……」她剛說完話,岑鶴已登上梯口,踏入廊端,一眼望見了固盈盈與仇忍,岑鶴不由怔了怔,表情訝異的轉瞧向固盈盈。

  固盈盈勉強一笑,語聲沙啞:「鶴哥,你回來了!」岑鶴一面點頭一面偕同那粗壯的黑臉大漢走了過來,口中道:「盈盈,這一位是……」固盈盈低聲道:「我們來了一位朋友,很知己的朋友。」那黑臉大漢鴉噪般笑道:「嫂夫人,剛才在屠老大那裡分了組,岑兄與我編在一起,負責莊子右側的防務,路過這裡,特來拜望嫂夫人,順便與岑兄研討一下細節方面的問題,我這不速之客,嫂夫人不會不歡迎吧!」固盈盈呐呐地道:「分了組?分了什麼組!」岑鶴向黑臉大漢使了個眼色,忙道:「不關你的事,盈盈,你還沒給我引見一下這位?」

  仇忍目往岑鶴,淡淡笑道:「岑兄,你身邊的這位?」岑鶴心中有些不悅,因為仇忍沒有自報姓名敘明關係,反倒轉過來同他的朋友是誰?這是頗不合人情規矩的;但岑鶴卻忍住了,冷冷的道:「這一位是屠莊主的好友,也是他的客人『黑屠夫』岳貴……」他又以一種不滿的腔調對固盈盈道:「盈盈,你說這一位是我們的朋友,而且很知己,為什麼我不認識?甚至連聽你說過都沒有?」固盈盈愁苦的道:「我早就向你說過了,鶴哥……」上下打量了仇忍一陣,岑鶴生硬的道:「奇怪,我對這一位『知己』的朋友卻毫無印象!」

  這時,「黑屠夫」岳貴牛眼一瞪,惡聲惡氣的道:「喂,你是幹啥的?還不報個萬兒出來聽聽!而且樓下有客堂,你不在樓下說話,登堂入室跑到上面來成何體統?」固盈盈又急又氣的道:「岳大哥,他是……」仇忍擺擺手,心平氣和:「嶽貴,你不是『八忠社』的人,卻住在『龍虎山莊』裡,尤其於這個節骨眼下,請問,可說是屠繼成請你來的?」岑鶴神色一沉,冷峭的道:「不管你是誰,不論你與我妻有何淵源,朋友,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來,不嫌離譜了麼!」仇忍平靜的回道:「岑兄,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們大家好。」

  勃然色變,岑鶴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伸手一拉岑鶴,嶽貴獰笑道:「夥計,我看你有點不大對路——不錯,我是屠老大請來的,而且請來的目的乃是幫著他對付一個仇家,怎麼著?你看在眼裡不高興。還是你與屠老大那仇家有一腿?」仇忍夷然不懼的道:「這要看屠繼成那仇家是誰而定了!」岑鶴憤怒的道:「盈盈,這人到底是誰?這是怎麼回事?」固盈盈神色焦灼忐忑,呐呐不能出言,嶽貴嘿嘿冷笑道:「你要問我們屠老大的仇家是誰?憑你只怕還不夠格,倒是我要先把你的底抖露出來才算當務之急!」仇忍微微一笑,道:「嶽貴,你瞎了狗眼!」猛的黑臉成紫,青筋暴突于額,嶽貴咬牙道:「雜種,我卻要試……」仇忍淡淡的道:「嶽貴,不用擺出這副賣像來,你唬不著我!」一揮手,嶽貴惡狠的道:「滾下去受死!」仇忍道:「就在這裡不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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