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鐵腳媳婦 | 上頁 下頁
一五


  卓大夫一笑,道:「白捕頭果真名不虛傳,龍頭捕快之威名,我在京中就有個耳聞,想不到一下子咱們會湊在一起辦案了。」

  一聽卓大夫竟是京中派來辦案的人,白氏父女二人互望一眼,臉上露出了驚疑之色。

  縣太爺當即道:「卓大人只是以大夫來掩護自己身份,實則卓大人是大內派採辦案的高手。」

  白方俠一聽,立刻起身施禮,道:「卓大人不單是醫道高明,更兼武功了得,客店中為卑職小婿疔傷的時候,卑職已心裡明白了。」

  白小宛低聲說道:「卓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先代我夫謝過!」

  款款起身,盈盈的施了一禮。

  淡淡一笑,卓大人道:「韓玉棟今天的精神好多了,就在後衙中歇著,你去看看他吧!」

  白小宛當即起身告辭,在一個衙役的指引下,走入後院一間廂屋中。

  於是,卓大夫請縣太爺,摒退屋中所有的人,包括師爺在內,只餘下縣太爺與白方俠。

  三人把坐椅拉近,話聲也跟著低了起來。

  「白捕頭,京中有個卓重陽你聽到過沒有?」

  「大內高手乾坤掌卓重陽,卑職早有耳聞,莫非就是卓大人?」

  微點著頭,卓重陽道:「白捕頭可知為何現在對你表明我的身份?」

  「卑職愚昧!」

  「因為我在為韓玉棟治傷的時候,曾聽到你父女二人說什麼血玉龍,而我這次離京要辦的案子,卻是禦案上擺放著的一個血玉鳳。」

  一頓之後,卓重陽又道:「賊人能為了一隻血玉龍,殺死退職的韓侗滿門,包不准他也盜走了禦案上的血玉鳳,也因此,我覺著咱們有合力辦案的必要。」

  血玉龍尚末找到,如今又冒出個血玉鳳,白方俠心中大感困惑。

  於是,他不得不先把血玉龍的事,說個明白。

  壓低了聲音,白方俠悄聲的說:「就卑職所悉,這血玉龍,是韓老爺的傳家之寶,在他們的韓家家族上,也稱得上是傳族之寶,當年韓老爺初入仕途,榮光耀祖,才在他爺爺手上,接過這血玉龍來,算算日子,也保存了三十多年,卻不料才卸任返歸故里不到幾天,就遭到這滅門慘禍,寧不叫人悲歎!」

  一頓之後,白方俠須發怒張,恨恨的又低聲說:「當初卑職尚在咸陽,原本是有退休之意,只是新任府台大人厚愛,一再的慰留,且又幫著辦理一樁案子,突然接到小女的書信,卑職尚不太相信,因為韓老爺不可能會有什麼仇家,那麼快的追殺到大韓村,也許是為財。而在卑職與小女二人,三番二次的夜探大韓村韓老爺的新宅,卻發現——切完好無損,這就使人入了五里霧中,直等到卓大人妙手回春,才由小婿口中得知賊人要的是血玉龍,細想起來,如果小婿救不回來,這件血案的起因,永遠將是個謎,案子也甭想破了。」

  縣太爺不停的點著頭,一面低低的道:「抓來的三人,白捕頭怎麼會知道與他們有關?」

  於是,白方俠就把一切經過,又說了一遍。

  就聽卓重陽道:「頂多他們是一群幫兇,主使他們的人,看來還要費上一番手腳。」

  縣太爺一笑,道:「卓大人說的不錯,這三個惡徒,如果一口咬定大韓村的血案與他們無關,咱們又如何定案?如果三人拼命不吐一字,那主使他們的人,咱們又有什麼辦法把他拎出來?」

  白方俠立刻道:「所以直到目前,卑職仍然在暗中追查,抓此三人,也只是『投石入林』的作法。想把真正的主兇犯驚出來。」

  卓重陽雙目神光暴射,望著遠方,自言自語道:「投石入林!投石入林!嗯!此法可行。」

  不提三人在這寶雞縣衙客堂上密議。

  且說寶雞渭水河靠東邊街頭的小道上,弄堂裡走出一匹小毛驢,驢背上坐著看上去只有四兩骨頭的風擺柳,毛驢後面,緊緊的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手裡拿了一根小鞭子,口中還不停的「喲喲!得!」的,緊跟著小毛驢屁股後頭快步趕。

  驢背上的風擺柳,細柳腰隨著驢步的踢踏聲,相當有致的一擺一送一回,兩隻金蓮,硬鞋幫上還繡著大紅花,裹腳布白得鋥亮,尖尖的鞋尖上,還釘上一朵鴿蛋大的鮮紅花。一頭烏溜溜的頭髮,挽成了髻,一塊黃緞布巾,緊上加緊的包紮起來,顯得一臉的俏麗樣,紅坎肩裡面,厚厚的一層狐毛,靠邊上全露出長毛來,緊緊的套在翠綠的短上衣上面,紅粉色的燈籠褲,褲腿紮得嚴實極了。

  小夥子趕著小毛驢,出了寶雞西街口,午後的日頭,相當的紅,紅得把條渭水河,照耀得金星不斷的在河面閃爍,遠遠的,通往大散關的高峰上,起不了一點作用的片片碎而又薄的淡雲,一旦脫離山峰,立即化為烏有,就如同風擺柳心中對石無水的感情一般,只要二人一離開風擺柳的那間近河岸小瓦屋,二人就像這天上的淡雲,只有等到再一次的相聚,才能撩起二人的情欲。

  不幸,這一次卻是叫風擺柳掀起了內心中的情濤,因為感情這東西,實在很微妙又奇怪,平常二人就算相見,大不了一陣撚和,等熱度一邊,拍屁股分道揚鑣,珍惜,那只能等到下一回見面再說。

  然而,如今石無水一旦上了綁,風擺柳立刻發覺,二人的感情已經到了水乳交溶的地步,要想生離死別,那只有乳幹掉水完了。

  於是,風擺柳不顧一切,死命的抱著石無水哭喊。

  一開始,石無水還真的不相信,風擺柳會對自己用情這麼深刻,自己還真成了傻蛋,傻兮兮的以為自己多聰明,如今看來,殺人放火不一定該死,對不起風擺柳,那才真的該死。

  「死不得!」石無水在心中吼著……

  立刻,借著機會,對風擺柳面授機宜一番。

  於是,風擺柳擤了一把清鼻涕,起身就走。

  不久,風擺柳騎上她雇的一頭小毛驢,直奔大散關。

  當風擺柳過了渭水河的時候,頂頭的太陽已在慢慢的放大,大得像她閨房裡面掛在牆上的大圓鏡子,只是鏡子是亮的,而距山頭不遠的太陽,卻火紅的有些燒手模樣。

  過了大散關,走向了山道,風擺柳好像是豁出去一般,一路咬著碎牙,面無表情,不要說是自己這是走向土匪窩,就算是真的走向狼窟,她也拼上了。

  然而,這對趕驢的小三兒來講,心裡頭就不是滋味。大腳峰滴露崖山寨上住的,全是喝過人血的刀客,那夥強人,就算是你親親熱熱的向他堿一聲二大爺,如果他不是在興頭上,照樣會送你一個大巴掌,准叫你七葷八素,不知東南西北,這要不是風姑娘一再保證,說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說什麼也不會跑到這兒來碰黴氣。

  小毛驢的腳程,不快卻實在,四隻細得像風擺柳足踝一般粗細的四隻纖巧蹄子,自出了寶雞,到爬上秦嶺山區,一直保持著一定的速度,那種穩定的勁道,有一陣幾乎把背上的風擺柳晃睡在驢背上。

  還未曾看見大腳峰呢!大太陽似乎不忍看著鳳擺柳往火坑裡跳一般,悄悄的溜到山那邊去了。

  有那麼一點餘輝,仍然照著大地,似乎在警告尚未回家的人們,趕快找地方歇著吧!

  然而,這對風擺柳來說,卻只有使她加速往大腳峰趕去,因為有一股力量,一股對她這種火坑中長大,難得碰到真愛的力量,在她的心中翻騰,就算為這難得一遇的愛而死,也是心甘情願,何況這往後恐怕就再也不會遇上石無水這種赤裸裸的愛情了。

  有句俗話,說:「騎小毛驢走山路,不怕摔!」

  其實兩隻腿稍長的人,跨上小毛驢,身子隨便一歪,腳就會碰到地,怎麼樣也不會挨摔。

  不過這對風擺柳而言,可就真夠她瞧的了,一連翻了三個山頭,風擺柳摔下三四回,虧得小毛驢不高,而風擺柳的屁股上肉又厚,彈性又大,所以她還是照騎不誤。

  由官道入山道,再爬過幾個高山。已經是二更天了,山裡面,黑漆八烏的,偶爾還有些狼叫聲。

  為了壯膽,小三兒手兜的皮鞭子不停的抽,抽得「叭叭」脆響,小毛驢好像很篤定,它不為小三兒的鞭聲所影響,仍然是老步伐,也許驢心中知道,小三兒的鞭聲,只是在為他自己壯膽而已。

  雖說鞭聲是給他小三兒自己壯膽,但卻在這深山裡起了共鳴,因為,對面的半山腰處,一列列的草房中,有了人聲,跟著就見十幾個火把,沖出屋外,驢背上的風擺柳還以為是遇上一群鬼火呢!

  「喂!」對面有人在叫。

  「喂!」小三兒也應了一聲。

  很快的,火把往這邊移過來,而且好像是在飛。

  越過山溝,小三兒拉著小毛驢往大腳峰滴露崖上去。

  才爬了沒多高,幾隻火把已圍了上來。

  「我的娘呀!你不是石爺的老相好嗎?」

  風擺柳像是要脫了骨節岔了氣一般,下得驢背後直扭她那個大屁股,還未曾回答,就聽另一個拿火把的問道:「風姑娘,大黑的天,你摸到山上來幹啥?」

  另一個也說:「石二爺一大早就去寶雞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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