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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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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來發回走三步,左臂拋起,冷電斜掠裡硬生生磕卉帥孤俠的刀刃,他借著力道的反挫就勢倒退,堪堪讓出位置讓楚雪鳳的緬刀遞進,繽紛的落雪裡凜烈的刀華,也傳揚出他嘿嘿不絕的笑聲: 「真想同歸於盡?帥瓢把子,我只怕你連這個最起碼的心願都難達成……」 帥孤俠嘶聲大吼: 「我同你們拼了!」 於是,錢來發猝然貼著雪地表面低竄,他感覺得到對方鬼頭刀擦過他後頸的—刹所滲溢的寒氣,「連臂藍」的彩焰頓時像一枚炸碎的冰球四散飛揚,帥孤俠仰身急翻,胸前大腿上卻已綻開好幾道長短不一的血糟,當鮮血透肌沁出的須臾,這位「返璞堂」的瓢把子又形如瘋虎般沖了上來一—「返璞堂」果然是「返撲」啦! 另一邊,屠無觀正好點槍拄地,人便隨著槍尖插晃的彈力橫挑而起,一名「紅骷髏」的大板斧剛從他的腳底削過,槍身已沾雪拔抖,星芒一朵,筆直穿入那人喉頭,更將整個軀體頂出七步之外! 「漂亮已極!」 「掌心雷」武傳青喝一聲彩,腳步輕滑三寸,露左肋,抬左臂,就估量得那麼准,猛—傢伙夾住了另一名「紅骷髏」刺來的「蛇首矛」,當敵人還不及有任何應變動作之前,他那佈滿尖錐的圓球已暴砸而出,燦銀的光芒映襯著進濺的血彩,那人的一張面孔立刻就似融化了! 不錯,武傳青果然有他的份量,「掌心雷」不愧是「掌心雷」! 苦的是焦二順,武傳青甫始得手奏捷,他的雙刀已被對殺中的那個「紅骷髏」一腳踢落,腳尖踢上手腕,真個痛徹心脾,但是他根本來不及呼痛,因為刀未著地,人家的「手鉤子」也已到了頭頂! 眼啾著那柄又尖又利的倒鉤就快觸上頭皮,焦二順猛發一聲嚎叫,雙手緊握僅存的一把單刀,拼命往外橫掃,對方卻只一個側旋,鉤尖微沉,「噗」聲扣入他的肩背,再向斜走,可憐焦二順便硬被扯升三尺,又從那人的肩頭翻過,重重摔跌地下。 這辰光,焦二順別說雙刀,連剩下的一柄單刀也摔脫了手,他但覺眼前泛黑,腦袋暈沉,全身骨骼鬆散,甚至肩背上那一團血肉橫糊的傷口,都不覺得痛了。 他這邊廂跌得七葷八素、翻腸倒胃,那名使「手鉤子」的「紅骷髏」可沒有半點慈悲心懷,揚起還在滴著血水的尖鉤,狠狠一記便戳向他的前胸。 曲還生的點鋼槍就在這一刹那間穿插進「手鉤子」的彎弧中,槍尖猝挑,那柄尖鉤已滴溜溜的拋上半天,槍尖順著上挑的角度劃過一道弧跡,正好落在這位「紅骷髏」的肚皮上——當然,從肚皮刺入,自背脊透出。 慘嗥聲才只響起,曲還生的面部肌肉已驀地痙攣歪扭,他決不是受到對方嗥嚎的影響,而是為了救援焦二順所付出的代價,他撇下他的敵手來搭救焦二順,破綻已露,他的敵手豈有不借機進殺的道理? 那柄「南王錘」砸在曲還生的右肋上,他不知道對方聽到骨骼的斷裂聲沒有,但他自己卻聽得清清楚楚,血氣的逆湧加上骨折的劇痛,險些使他一頭栽跌,然而他咬牙強撐著跌栽的趨向,因為他明白,對方的「南王錘」是一雙,如果跌倒,另一柄「南王錘」勢必隨即搗落,這一搗落,恐怕就一輩子也爬不起來了。 身形受到重擊之後的慣性傾斜,給予曲還生一個調整回槍方位的大好機會,他的點鋼槍拖著一溜豔赤的血光自那名「紅骷髏」的肚皮裡拔出,隨著身形的傾斜石火般往後飛刺,晶瑩的槍尖凝成奪目的一條虹弧,正巧與另一柄揮來的「南王錘」交擦而過,在「南王錘」尚未能到達它的攻擊位置之前,槍尖已似一隻快速旋轉的螺錐,兜臉穿入對方的眉心中間! 使錘的這個「紅骷髏」身子向上騰起,幾乎是手舞足蹈的翻跌出五六步去,然後頭下腳上,倒栽蔥似的插進了雪地,甚至連一聲呼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力拼屠無觀的另一名「紅骷髏」—一也是七名「紅骷髏」中僅存的兩人之一,此刻突兀朝斜刺裡搶出,手中的—柄砍山急速橫帶,刀芒如電,快不可言的暴斬曲還生,敢情他是看准了曲還生的受創在身,打算把握時機,撈—個夠本哩! 屠無觀長身撲前,斷叱一聲: 「雙龍出海一一」 曲還生根本不理會揮來的砍山刀,點鋼搶在雙臂的振抖下筆直挺刺,槍身矯昂破空,果似一條出海的烏龍! 於是,屠無觀的點鋼槍也在眨眼間遞到,他的槍由曲還生的槍下掠進,成叉形交疊,交疊的一刹下面的點鋼槍仰擊上面的點鋼槍,因而曲還生的長槍猝然彈跳,寒焰閃處,槍尖正好紮入敵人的左眼眼眶,屠無觀的長槍沉落,槍身偏斜,卻恰巧壓住了對方砍來的一刀。 銳利的槍尖透目而入,眼睛與腦部的距離又是如此接近,是以稍具常識的人都會知道將有一個什麼樣的後果,這僅存的—位「紅骷髏」自然也十分清楚,可悲的是他完全無能為力,武傳青的「掌心雷」就在他四周閃揚回繞,連系著那枚帶錐圓珠的細牛皮索便是一條追魂索,時時刻刻都有要命的可能! 現在,七名「紅骷髏」已經躺下去六個,剩下的這—位,看情形也支撐不了多久,「返璞堂」方面,形勢已呈現出大大的不妙。 「毒血劍」鐵剛還沒有死,他只是靜靜的倒臥在雪地上,冷冽的天候,使他雙腿及右臂的傷口不再流血,凝固的血痂變做褚紫色的幾團冰渣粘糊在上面,他仍在呼吸,只是,呼吸得十分微弱了。 帥孤俠不止是汗出似漿,心焦如焚,那種悲憤的絕望,不甘的驚悸、意志沮喪後所泛起的怨毒更加啃齧著他,啃齧著他的靈魄,他簡直痛苦得要發狂了! 這頃刻裡,他總算體會到大勢已去的滋味,頓悟了滅絕前的無奈,人生如戲是不錯,然而,不論戲中唱哪個角兒,失敗的結局總是令人難以承受的。 「連臂藍」的光芒又仿佛激湧的浪花般壓頂而至,晃蕩的藍彩之外,是緬刀幻化成的一條匹鏈,匹鏈飛旋繞著,宛如隨時伺機撲噬獵物的毒蛇,帥孤俠的心往下沉,—種倦怠的無力感忽然侵襲著他,他驀地進出聲裂帛似的呐喊,鬼頭刀貼著身軀加速盤舞,圈圈的精電:立時形同陀螺狀溜體疊罩,人帶著層層光圈,像怒矢般迎射向錢來發,這一招,已擺明是拼命的架勢了! 就在帥孤俠奮力強搏的一刹,躺在雪地上的鐵剛猝然以他獨存的左臂猛撐而起,整個身子驟騰七尺,淩空倒轉,活脫一截由高處翻落的滾木,挾著極大的衝力朝錢來發撞來。 同一時間,帥孤俠的左手倏忽伸縮,袖口中突兀冒出一柄又細又窄、前端尚帶著倒鉤的柳葉小刀來,這柄小刀泛著烏黝黝的色澤,微微—閃,已隱藏在鬼頭刀的光華裡,無聲無影的沖著錢來發小腹刺下。 雙方的行動都是起於須臾,過程及演變亦完成於須臾一—當「連臂藍」縱橫交織的冷焰碰擊到鬼頭刀的刀鋒,連串的金鐵震響密集傳揚,溜溜的火星以各種迥異的彩形明滅,錢來發的身影便在這急速不停的撞擊裡做了十三次幅度極小卻動作極快的側滾,而雙臂也在側滾間展開十三次角度不同的揮斬,只見帥孤俠全身打轉,腳步踉蹌,每—轉就灑出一輪鮮血,每—踉蹌就發一聲嗥嚎,他顯然想用鬼頭刀挺住他的身子,但卻沒有辦到,在他踣跌下去的時候,人們的眼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另—柄陰刀——那七寸長的淬毒柳葉刀,竟深深插在他自己的左大腿上! 錢來發的攻殺奏捷,同時招式用老,力道的連貫也到了間歇轉繼,舊力消竭,新力未生的關口,鐵剛的軀體便在此際猛撞過來——鐵剛雖然受傷甚重,奄奄一息,可是對於身形的衝激,方位的拿捏,依舊有他訓練有素的精准,這一撞來,的確及時。 情況的發生,沒有任何供人思量遲疑的餘地,更沒有丁點圜轉的暇隙,錢來發在瞬息間繃緊肌肉,拳曲四腳,準備迎接這可能要命的一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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