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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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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返璞歸真 鐵剛的劍法堪稱是第一流的,劍鋒所走,不但沉穩快捷,隱隱有風雷之威,且在完密的大招式中套著變化莫測的小技巧,虛實相間,並含蘊著強烈與陰柔互濟的特色,那股子如磐般的厚重、又如春風般的細緻,真不知關外「長白派」是如何於冰天雪地及花開鶯鳴的迥異環境下參悟出來的! 鐵來發和鐵剛已經過了五十餘招,在這五十餘招的演進裡,他固然不曾吃虧,卻也沒有占到便宜,本來他可以繼續纏鬥下去,然而現實的情況已不容許他再做這種膠著式的纏鬥—一問題出在楚雪鳳身上,楚雪鳳力搏帥孤俠,也已是岌岌可危,每下愈況了! 縱觀全域,能夠具有立刻出手支援楚雪鳳能力的人只有他一個,或許臥底的「黑龍拐」嚴逸山可以,也或許「掌心雷」武傳青可以,不過他們二位迄今尚無任何表示,也沒有趨向此項行動的任何徵兆,錢來發不便、亦不能在眼前的形勢下加以點明,他更不敢冒險期待有利的變化,所以,只好自己來了。 苦惱的是,鐵剛的劍刃釘得實在緊,緊到幾乎已達涓滴不漏的地步。 在這種情形之下,僅有一個法子可能適用一一那就是以險招求僥倖,不過,卻是玩命的勾當,萬一求不到僥倖,就算求仁得仁了。 為了楚雪鳳,錢來發當然不怎麼考慮後果,他向來便是如此,英雄肝膽,兒女情懷,男子漢大丈夫,亦不能無關風花雪月吧? 於是,「毒血劍」的鏑鋒映炫著一片赤霧罩來,劍尖顫動,恍若閃眨中的鬼眼,猜不透它將要噬齧的是哪一個部位,而錢來發根本就不去猜測,他驟然橫身硬切向前,雙臂併合,目標是鐵剛執劍的右手。 鐵剛冷冷一笑,跨步收腕,赤光一抹,刹時回翻,劍尖在一陣突起的銳嘯聲裡,快不可言的刺戮錢來發上身六處要害! 如果錢來發執意要躲避這同時刺來的六劍,他可以躲得過去,但那樣就將失去一次用險招搏勝的機會,這種機會往往又是極不易覓得的,他猛的橫下心來,因此在瞬息間全身拳起,原地打了一個筋斗——又急又快的筋斗。 劍芒如電,倏忽穿刺,刺入的部位亦正符錢來發原先的預料:劍鋒由後刺進他的左肩胛骨之下半寸,並且透肌而出! 當劍鋒透肌的一刹,那驟然而來的痛苦,竟超出了錢來發的想像,挨刀挨劍,皮開肉綻的經驗,他可是嘗試得太多了,印象中,似乎都沒有這一下來得錐心刺骨,那種痛法,差一點就叫他閉過氣去! 他當然明白在此一髮千鈞的緊要時刻,是萬萬不能稍有失誤的,咬著牙挨上一劍,待要爭取的便是這須臾之機一—他的右臂猝而隨著身形的半旋以直線斬出,去勢之快,仿佛「連臂藍」的刃口早就已經存在於那個定點上了,猩赤的鮮血隨即噴灑成一片飄漾的霧氳,鐵剛一條握劍的右臂,便淩空拋起,斷臂的回坐之力,更將透穿過錢來發肩胛下的長劍抽出,劍鋒落地,鐵剛毫無委頓之狀,他雙腳倏飛,石火般絞夾向錢來發的脖頸,身手之兇悍強猛,決不似一個才受重傷的人! 錢來發容顏酷厲,反應疾若電掣,他側身暴迎,雙臂分揮,晶芒流爍中,鐵剛的兩條腿自脛骨以下頓時脫離原位,血淋淋的飛墜雪地! 一聲狂吼出自「大力王」楊昂口中,他丟下正在纏鬥的魯元標,發了瘋似的沖了過來,鐵棍當頂壓落,恨不能—棍就將錢來發砸斃當場。 魯元標急速俯身躥撲,鐵勾扁擔揮舞如輪,也是立著嗓門怪叫: 「生死有命,姓楊的,你往哪裡跑?」 鐵來發在鐵棍將要沾上頭皮的分厘之間,始儼然往右跨出一小步,僅僅是一步,楊昂的鐵棍已搗得雪泥飛濺,搗出—個深坑,儘管力道恁般渾實,卻一丁一點也沒傷到錢來發! 只此俄頃功夫,魯元標已追了過來,鐵勾扁擔橫掃豎翻,勁勢洶湧,恍同潮起千疊,頓時又將楊昂纏住! 另一邊緊逼著楚雪鳳,步步不忘下辣手的帥孤俠,自然明白錢來發打的是什麼主意,鬼頭刀旋斬越急越快,他吆喝得更似聲聲霹靂: 「逸山兄、傳青兄,七爺已經失手,還要請二位襄助一臂——」 「黑龍拐」嚴逸山與「掌心雷」武傳青兩人各懷鬼胎的互覷一眼,在這一眼的空暇裡,錢來發的雙臂已交叉兜罩向帥孤俠! 師孤俠身形連連騰挪,刀走如虹,奮力抗拒,—邊再次振吭高呼: 「二位兄台快截住他!」 沉默了片刻,嚴逸山才乾咳一聲,先用兩隻指頭彈去衣袍上的成片積雪,然後慢條斯理的道: 「帥老大,你要我們截住誰呀?」 險險避開十七抹森凜藍芒的掣射,帥孤俠尚不及還招,楚雪鳳的緬刀又—溜泛焰似的泄到,—時間逼得這位「返璞堂」的瓢把子仰滾翻跳,左右支絀,雖還不到狼狽的程度,可也差不多了。 武功這玩意,求的就是個硬紮,比的更是真材實料,半點取不得巧,帥孤俠的功力能夠壓制楚雪鳳,卻頂不過錢來發,他打楚雪鳳是遊刃有餘,然則對上錢來發就未免顯得火候不足,如今更且以—對二,那等滋味,便完全不同於以強淩弱的愜意了。 嚴逸山有氣無力的問了這麼一句,不由引起帥孤俠滿腔怒火,他一面迅速躥掠遊走,一面紅著雙眼咆哮: 「當然是截住錢來發,二位兄台,現在可不是黃鶴樓上看翻船的辰光!」 嚴逸山僵凝的臉孔上沒有絲毫表情,他微微點頭,語調平緩: 「不錯,現在不是黃鶴樓上看翻船的辰光,傳青老弟,你有什麼高見?」 吸一口氣,武傳青謹慎的道: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嚴老兄,各人情況不同,且走著瞧吧。」 錢來發與楚雪鳳兩個,像是天生便互有默契,每次聯手,都能搭配得嚴絲合縫,緊密無間,眼前亦是如此,「連臂藍」的刃芒縱橫交錯,繞回穿飛,有若群星並頹的曳尾、旭日初升的豪光,而緬刀閃炫流爍,瞬息變幻,鏑鋒的交相融合,便形成了一面追魂奪命的羅網,帥孤俠人在網中,任他的鬼頭刀拼命招架,光景卻越來越不濟了。 便在此際,嚴逸山冷冷一笑,整個人如同大鳥般振臂而起,人在空中,一對粗若核桃、長逾三尺、雕鏤為龍首狀的沉重鋼拐也已呼轟翻擊,擊打的目標不是錢來發這邊的任何一位,拐影疊現,竟直沖著沈落月而來! 情勢的突變,不但令得驟遭狂襲的沈落月震愕莫名,身處逆境的帥孤俠尤其瞠目結舌,不知所措,刹時裡,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幾乎不分先後,嚴逸山發難的頃刻間,武傳青也一個就地旋轉撲了出去,身形貼地側滾,右手倏翻,一枚拳頭大小,上面嵌滿尖錐的銀亮圓球已暴射激飛,七名正在苦鬥中的「紅骷鏤」,那矮胖如缸的一個首當其衝,錐球閃處,他的一顆大好頭顱隨著一聲「噗嗤」聲響,馬上變成了一團血糊糊的爛柿子,人也像喝醉了酒似的蹣跚癱萎下去。 目睹這等做夢都夢不到的變故發生,帥孤俠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他的兩隻眼珠子驀地凸出了眼眶,全身有如墜入冰窖般從裡透冷到外,他立刻明白,他們也已掉進了一個陷阱,一個足令他們萬劫不復的陷阱,而顯然的,陷阱必是錢來發的精心設計!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楚雪鳳緬刀斜閃,寒芒過處,帥孤俠肩頭上血光湧現,巴掌大小的一塊人肉,隨著刀鋒拋起半空,那塊人肉,怕得有二兩重呢。 鬼頭刀猛劈楚雪鳳,帥孤俠形貌獰厲猙猛,彷同邪魔附身,邊拼邊吼: 「嚴逸山、武傳青,你們兩個天打雷劈、狼心狗肺的東西,拿著我們的銀子反過來流我們的血,吃裡扒外,卑鄙無行,我必要你們還一個公道—一」 嚴逸山的一付「黑龍拐」矯舞盤旋,揮展如風,和盧毓秀二人夾擊沈落月,更充分表現出他身手之靈快、修為之渾厚,帥孤俠的叫駡傳入耳中,他神色不變,只輕描淡寫的頂了回去: 「帥老大,我們前不沾親、後不帶故,拎著腦袋賣命打殺,論的乃是代價,人家錢來發的價碼高,當然就得幫著銀子沉的一邊,混世界便是這麼一碼事,你要過份情緒化,未名就太幼稚了……」 帥孤俠把一柄鬼頭刀使得又狠又潑,刀花映雪,急似狂飆倒瀑,招招式式,俱貫以全力全功,面對錢來發與楚雪鳳的圍殺,他這—陣拼死抗拒,居然有了幾分迴光返照般的起色: 「無恥無信的兩個匹夫,只要我帥某人一息尚存,便不會與你們甘休!」 錢來發身形掠走,雙臂交替閃斬,鋒刃破空,其聲如泣,但是他的一張胖臉上卻流露著一派悲天憫人的惋惜之色: 「不用激動,我說帥瓢把子,嚴逸山說得沒有錯,這個世道、原就是你奸我詐、你狠我毒的世道,玩的是手段,比的是心機,憑的是大把白花花的銀兩做後盾,誰的門路高誰占上風,誰的財勢大誰拔頭籌,如果你們有一樣不全,自然就沒得玩啦……」 帥孤俠額頭上凝著汗水,—雙眼睛血毒毒的映著血光,刀舞刀翻,竟是不往後退,反向前逼,嗓門發出的聲音,宛如狼嗥: 「好一群狼狽為奸的雜碎,我『返璞堂』上下,恁情死淨死絕,也要拖你們墊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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