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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第三十五章 財能移性

  天氣不大好,有絲絲細雨飄落,雨裡偶而雜著幾朵雪花,再經北風一吹,真個寒徹肌骨,光景還不到入黑,周遭也已是陰沉沉的一片了。

  「彤雲館」隔著「返璞堂」的垛子窯有四條街,是處挺清靜的會館,原是專門準備著給山東到此地來公幹或走學的仕子鄉親個暫時落腳用的,久而久之,約莫館務不濟,便索性對外也開放了;兩層樓房成三面「同」字形的格局,高牆大院,還相當氣派呢。

  苦雨淒風裡,晦霾的天色便不晚也算晚了,「彤雲館」那三排相連的樓房中疏落落的亮起了燈火,暈黃的光亮閃晃不定,反映出一團團的朦朧,看上去,竟有幾分寂寥孤伶的感覺。

  錢來發押著三輛雙轡烏篷車,就在這時辰悄無聲息的駛進「彤雲館」南側的一條暗巷之內,馬車尚未停妥,焦二順已從隱蔽處跳了出來,急匆匆迎上頭一輛烏篷車的馭座。

  馭座上坐著兩個人,一個是駕車的把式,另一個,就是深裹鬥蓬的錢來發,他眼見焦二順迎了上來,微微—側身壓低嗓門問:

  「情況怎麼樣?」

  焦二順小聲道:

  「都差不多,白日裡,『返璞堂』派得有人過來招呼打點,一入了黑,派來的人就回去交差了,姓武的這幾天過得還挺消遙—一」

  錢來發道:

  「現在只有他一個。」

  朝另一個方向呶呶嘴,錢來發道:

  「另一位呢?」

  焦二順道:

  「和這裡光景相似,我叫牛福在那邊緊盯著,便有任何突發狀況,我們也會馬上得到傳報,決計誤不了事。」

  皺皺眉,錢來發道:

  「牛福成麼?」

  焦二順陪笑道:

  「被我夾磨了這麼些年,就算嫩薑也被夾磨成老薑了,何況踩盤釘梢,不是什麼艱難事,他這點機伶還有……」

  騙腿下了馭座,錢來發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歎了口氣:

  「這鬼天氣,風生雨,偶而猶雜著雪花,冷不說,尚泥濘載途,我們倒好,居然端挑著這等日子,老遠巴巴給人送銀子來了,唉,想想難過,我對我爹也不曾如此孝敬過……」

  焦二順忙道:

  「你老不用懊惱,銀子送出去是有代價的,正如楚姑娘所說,要是因此形成窩裡反,當不住姓帥的那—夥就連根拔啦!」

  錢來發望著眼前的「彤雲館」,沉聲道:

  「你說姓武的是住在『甲』字二樓九號房?」

  焦二順道:

  「一點不錯,我就住在他對面十二號房,你老可以大大方方跟我進去,館裡執事的人包管問也不會多問一聲。」

  錢來發笑了:

  「你小子膽量倒不小。」

  焦二順哈哈腰道:

  「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原是來發爺一向調教得好。」

  「哧」了一聲,錢來發笑駡道:

  「少他娘給了鼻子長了臉,我們進去獻寶吧。」

  焦二順迅速的道:

  「來發爺,巷子底門外種著五棵大榕樹的那一家,已被我暫時租了下來,我先把三輛篷車帶過去,叫他們把東西搬進前廳裡候著,只等姓武的一到,便可讓他見識『富貴逼人來』的氣勢了!」

  揮揮手,錢來發獨自行向巷口,一邊緊緊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只這一歇,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由焦二順輕輕叩門,「甲」字二樓九號房裡幾乎立刻就有了回應:

  「是哪一位?」

  回答的聲音稍嫌高亢尖銳,但卻穩定和暢,沒有那種被打擾之後不快的意思,錢來發拿眼色詢問焦二順,焦二順點點頭,表示答話的人就是正點子武傳青不誤,然後,他乾咳一聲,不急不慢的道:

  「武二爺,小的奉敝居亭之命,特地前來向大爺你請安,如不見棄,是否可以讓小的踵前面謁?」

  話說得客氣,而細究起來未免含混,可是屋內的武傳青顯然沒有想到去「細究」,步履聲起,房門隨即啟開,當門而立的,就是瘦瘦高高,臉頰無肉的武傳青本人。

  焦二順順勢躬身作揖,滿面堆笑:

  「小的焦二順,這廂見過二爺一一」

  打量著焦二順,武傳青本能的問:

  「你也是『返璞堂』的兄弟麼?」

  錢來發從焦二順身後閃現出來,笑容可掬的道:

  「武兄,能不能進你房裡說話?我有極重要的事,必須和你面談?」

  怔了怔,武傳青不禁帶幾分疑惑的問:

  「恕我眼拙,好像不曾見過尊駕……」

  錢來發笑道:

  「一回生,二回熟,四海之內皆兄弟,談上了路不就成為好朋友啦?武兄,請你相信我,這趟可是給你帶了天大喜訊來的!」

  武傳青轉動著一雙黃濁濁的眼珠子,滿頭霧水的道:

  「給我帶來天大喜訊?什麼喜訊?」

  錢來發低促的道:

  「這裡不便深言,尚請借—步入房細表。」

  略一猶豫,武傳青還是開門戶容錢來發、焦二順兩人進了房,當然,那「天大喜訊」,無疑也是一個能以登堂入室的重要誘因。

  這間上房的面積相當寬敞,床幾桌椅的質地與式樣也不差,相互襯托起來,就是一間頗為舒適悅目的客居了;入室之後,武傳青並沒有肅容落坐,他看看錢來發,又望望焦二順,忍不住再次開口追問:

  「二位和『返璞堂』是不是有什麼關係?此地我很陌生,除了『返璞堂』,並不認識什麼人,你們可別找錯門了。」

  錢來發和和泰泰的道:

  「不會找錯門,武兄,只要你是『掌心雷』武傳青,就斷不會錯!」

  武傳青道:

  「我是武傳青一一」

  他倏忽住口,退後一步,神色間現露出高度的戒惕,聲音也變得冷硬了:

  「二位到底是何方神聖?又如何知曉我武某人名號及住處?來此意欲何為?」

  錢來發十分懇切的道:

  「你先別緊張,武兄,我們來此,絕對善意,正如我适才所言,乃是為你帶來了天大喜訊,待你知悉詳情之後,包管雀躍三丈—一」

  武傳青哼了一聲,仍然採取警戒姿態:

  「且把話說清楚,我又不是三歲稚童,豈有那麼容易激動的?」

  錢來發笑眯眯的道:

  「首先我要聲明,我們兩個,都不是『返璞堂』的人,更是他們不去不快的死敵,我叫錢來發,他叫焦二順,這樣—引介,武兄大概就全明白了?」

  宛如一聲早雷響在頭頂,驚得武傳青猛的跳將起來,身形暴旋,雙手手心裡已各自冒出一枚閃亮銀膽,他瞪鼓著兩隻濁黃的眼珠,光景活脫光天化日之下見到了鬼:

  「你你你……錢來發,你真正狂妄囂張到了極處,你想先下手為強?想趁我落單的時候將我夾殺?我告訴你,姓武的既然敢來,就不是一盞省油燈,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姓武的決計同你豁拼到底!」

  錢來發雙手連搖,笑得彷若財神獻寶:

  「武兄暫且稍安勿躁,你看看我們兩個的樣子,像是來尋你晦氣的麼?正好相反,我們乃是來和你攀交情,談斤兩的呀。」

  焦二順也脅肩諂笑:

  「可不是麼?武二爺,我們來發爺素仰二爺你通情達理,明辨時務,這才不辭辛勞,於此風雨天氣,親來拜謁,不但借而表達來發爺一番敬情之念,尤且另有實惠以傳心意……」

  武傳青遲疑著收回了勢子,臉上仍是一片不解之色:

  「你們真把我搞糊塗了,你們到底想要什麼?意圖何為?」

  錢來發一派安詳的道:

  「不要急,武兄,聽我為你稍加解說,馬上就能恍然大悟;這次武兄駕臨此地,目標約莫是沖著我錢某人來的吧?」

  沉默片歇,武傳青爽落的道: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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