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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柴化慌亂的道:

  「錢來發,殺人不過頭點地,立身處世,總要留一步余路,我們『柴家府』認裁服輸,這還不夠?你倒是掠一句話下來啊!」

  輕咳一聲,錢來發道:

  「柴沖,我給你留—步余路,你可曾想到也給我留一步余路?」

  柴化只覺得唇幹舌燥,喉嚨裡仿佛掖進一把沙:

  「有什麼話你儘管擺明瞭講,錢來發,能受的我—定要下……」

  錢來發凝重的道:

  「在此之前的事不必去提它了,柴化?假若我大發慈悲,放走你母子二人,莫非你們就會默而以息,不再找我尋仇?」

  柴化立時道:

  「只要你放了我們母子,錢來發,我可以向你保證新仇舊恨即此—筆勾銷,『柴家府』上上下下,決不會再行侵犯秋毫!」

  錢來發笑了笑:

  「此話當真?」

  柴化指天盟誓的道:

  「要是我心口不—,背信食言,便叫我五雷殛頂,不得好死!」

  「嗯」了—聲,錢來發慢條斯理的道:

  「聽起來像是不錯,然而,你做得了主麼?」

  柴化怔了怔,有些不解的道:

  「錢來發,你這是什麼意思?」

  錢來發淡淡的道:

  「誰都知道,你們『柴家府』表面上是你柴大少在主事,其實真正當家人乃是令堂柴老夫人,你的承諾眼下固然斬釘截鐵,真心誠意,怕的是事過境遷之後,你令堂來個全盤推翻,死不認帳,到了那時,我們今晚上的一片慈悲,豈不都成了白搭?」

  柴化趕忙道:

  「你過慮了,錢來發,我娘一向尊重我的決定!支持我的立場,尤其這件事,我乃是為了大局著想,我娘必不致反對——」

  搖搖頭,錢來發道:

  「話只是你在說,並非令堂親口認定,我看,還得老夫人表示表示才好。」

  柴化咬咬牙,提高嗓門道:

  「娘,你老人家聽到錢來發的話了,他既然要你老親作承諾,你老就應了他吧。」

  柴老奶奶的斷腕處,鮮血仍在滴滴淌落,且流得不多的原因,是她早已運用內力將傷口上緣的筋脈封閉,肌肉繃緊,但這並不是說就沒有痛苦了,相反的,不僅痛苦依舊,更增加了貫氣耗勁的辛勞;目前的狀況,她自然看得十分明白,如想保命,就必須按照人家的要求親口作下了仇息爭停的應承,否則,必為死路一條,然而應承一句容易,這顏面及尊嚴的折損可就大了,要立時拉下臉皮,還真不那麼簡單……

  等候了一會,見老娘尚沒有反應,柴化不禁急了起來,他焦灼的叫道:

  「娘,場面已經是這個樣子,你老人家又受傷甚重,事情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兒子知道你老的顧慮,也清楚娘的難處,可是人到屋簷下,安能不低頭?求你老人家憋憋氣,張張口,暫且委屈委屈,過了此關,便自海闊天空,虛名虛譽,到底比不上現在活命來得實際呀!」

  錢來發笑道:

  「這話倒是不差。」

  柴老奶奶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身子大大的搖晁了一下,她好不容易才努力撐持住,同時已警覺到體能情況不對了。

  深深吸了口氣,她語聲暗啞的開口道:

  「好,錢來發,我同意化兒對你所做的承諾……」

  錢來發重重的道:

  「什麼承諾?」

  柴老奶奶的面頰肌肉微微抽搐,極為勉強的道:

  「只要你放過我們母子,新仇舊恨,一筆勾銷,我『柴家府』上下,與你錢來發自此秋毫無犯!」

  錢來發大聲道:

  「一言為定?」

  柴老奶奶孱弱的道:

  「當然,一言為定。」

  猛一抬頭,錢來發道:

  「二位,請便吧。」

  柴化望著面對面的楚雪鳳,楚雪鳳轉身走開,柴化這才敢奔向他的老母,娘兒倆低促的說了幾句話,柴化又急忙牽過兩乘馬來,與柴老奶奶分別騎上,不招呼,不回頭,二人二騎很快便消失在坡下的夜暗中。

  朝著柴家母子馳離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魯元標悻悻的罵道:

  「也不知他們是哪輩子燒多了高香,今天才碰上這位活菩薩,若是換成了我,要不把他們母子斃在當場,我就不姓魯!」

  錢來發皺著眉頭道:

  「魯元標,你少說兩句行不行?還不快去看看盧毓秀的傷勢如何,大夥也好準備上路了!」

  魯元標嘴裡仍在咕嚷,人已到了盧毓秀身邊,他輕輕拿開盧毓秀捂住腰肋的左手,湊近察看,猛—下叫了起來:

  「我的天爺,姓盧的這道傷口,怕沒有半尺來長?皮開肉綻,連肋骨都看見啦,虧得他還沉得住氣,—聲不坑……」

  錢來發平靜的道:

  「毓秀,傷口深不深?」

  青白著面孔的盧毓秀提著氣道:

  「還好,不算深……似乎沒有波及內臟……」

  坐在草從裡的焦二順覺得受了冷落,不甘不願的扯開嗓門嚷嚷:

  「來發爺,來發爺,我也受了傷啦,我這傷口可深了,那王八羔子一戟戳穿我的大腿,如今竟是連站都站不直了……」

  沒有理會焦二順的叫嚷,錢來發迅速指派魯元標照顧盧毓秀,楚雪鳳攙扶焦二順,招過坐騎各自登鞍,朝著柴家母子離開時的反方向繞坡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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