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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

  三個人三匹馬,目的是「九江城」,嚴子畏那房未過門的媳婦,以及背了—身冤枉債的准泰山,就住在「九江城」裡。

  「雙福鎮」距離「九江城」可不算近,往南去,約模有三百多裡的路程,雖有腳力代步,兩頭見日的趲趕,也要三至四天的光景才到得了,錢來發的身子不過甫見痊癒,這趟旅途勞頓,他可是硬咬著牙受下來的。

  進城的時候,正當傍午,這天天氣不差,陽光普照,晴空上飄浮著幾朵雲絮,氣氛祥和,還帶著幾分懶洋洋的味道。

  嚴子畏自是老馬識途,引著錢來發與楚雪鳳三轉兩拐便到了他未來的媳婦家,只拍了兩下門,門扉已然由內啟開,露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張神色惶恐,微顯憂戚的清水臉兒,俏生生的,透一絲楚楚憐人的嬌怯。

  不等嚴子畏說話,門裡的姑娘已急步迎出,邊焦急的問:

  「籌到錢了嗎?子畏,他們一大早又來催逼過了……」

  嘴裡說著話,一雙瑩澈的大眼睛卻驚疑不定的瞧向錢來發和楚雪鳳,看她這等焦惶忐忑的模樣,便可以想像得到,那賭坊的少東必是把她逼慘了。

  嚴子畏一手握住少女的手心,輕聲道:

  「別急,青萍,我先來給你引見兩位長輩——」

  錢來發被稱做長輩,固可當之無愧,楚雪鳳的實際年齡恐怕不見得比嚴子畏大,平白長了—輩,表面上不好說,心裡卻有股子怪怪的感覺,而對著大姑娘的虔敬禮數,亦只有默認了。

  雙方見過之後,由小倆口子前引,穿過天井,進入房中,房子是一明三暗的格局,有後院,裡外都挺於爽整齊,窗明几淨,算得上是個愜意的住處——如果沒有抵押給人家的話。

  叫青萍的姑娘端上茶來,有些靦腆的站在一邊,臉蛋兒紅紅的,竟不知怎麼開口說話才好。

  嚴子畏乾咳,搓著手道:

  「青萍,你爹呢?」

  少女低下頭來,委委屈屈的道:

  「還不是到外面借錢去了……」

  嚴於畏歎口氣道:

  「便不借也罷,前些日四處張羅,連百兩銀子也沒借到。」

  少女眼圈兒泛了紅,幽幽的道:

  「這趟出去,子畏,可想到了法子?」

  嚴子畏頷首道:

  「法子有了,你放寬心,事情一定會妥善解決的。」

  迅速抬起面龐,少女急切的道:

  「你真的有了解決問題的方法?子畏,事到如今,可不能只拿些空話來安慰我——」

  坐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的錢來發放下手中的茶杯,笑容可掬的道:

  「范姑娘,子畏沒有拿空話來安慰你,他說的俱是實言,這樁紕漏,的確有了解決的方案,至少,我認為快解決了。」

  範青萍半信半疑的看著錢來發,囁嚅的道:

  「可是……錢大爺,可是我們欠了人家那麼多銀子,如果不還上,人家豈肯善甘甘休?」

  錢來發麵顯驚異之色:

  「欠了人家那麼多銀子?欠誰呀?」

  範青萍怔忡了一會,目注嚴子畏,表情迷惑的道:

  「子畏,錢大爺大概還不清楚我們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此中糾纏,不似他想像裡那樣簡單……」

  不等嚴子畏說話,錢來發已大聲道:

  「你錯了,范姑娘,我不但非常清楚你們這樁事件的來龍去脈,坦白的說,我與楚姑娘今天陪同子畏來到此地,主要也就是為了要幫助你們解決困難、除去煩惱,接下去,讓我來和對方辦交涉!」

  范青萍又望向嚴子畏,憂慮的道:

  「你說已經有了妥善處置的方法,子畏,莫非就是指錢大爺與楚姑娘的仗義相助?」

  嚴于畏頗具信心的道:

  「正是,只要他們二位點點頭,我們就算脫離苦海了……」

  範青萍臉色晦暗的道:

  「子畏,你好不經事,你怎麼光知道替自己打算,竟不去為人家想想?你把錢大爺和楚姑娘拖入這場是非,姑不論我們能否因此脫離苦海,他二位倒先召上天大麻煩,你該知道,『九江城』的『虎頭賭坊』有多大的勢力,何等的能耐?更別提背後有那些人物替他們撐腰了,面對這麼—幫兇神惡煞,我們搪得過是運氣,搪不過是劫數,錢大爺與楚姑娘跟這件事無牽無扯,你,你怎好將人家硬拉下水?」

  嚴子畏驟受這一頓態度雖不激烈,措詞卻相當責難的斥問,頓時面紅耳赤,有些手足失措的尷尬,尤其指責滲溶於幽怨的語調裡,更令他不知要怎麼應對才好。

  楚雪鳳站起身來,過去握住範青萍的雙手,以少見的親切語氣道:

  「姑娘,有你這一番話,我再怎麼賣力也值得了,眼下你們家正遭到不幸,可是你並沒有把該當的責任及應負的後果推到別人頭上,相反的,你還處處為別人設想,抱定一力承擔的決心,只這份忠厚、這份坦蕩,就叫我喜歡、叫我感動,好叫你得知,錢大爺不是尋常那些牛頭馬面,他是要財有財,要勢有勢,『虎頭賭坊』的一干殺胚不管是什麼三頭六臂,你錢大爺都有法子來治!」

  錢來發大大搖頭道:

  「我說姑奶奶,你這前半段話,還說得中規中矩,不過這後半段活,就多少透著離譜了,我算哪門的有財有勢?幫人家的忙,無非盡其在我,量力而為,吹噓過甚,未免就有自抬身價之嫌,抬得高,往往就跌得重嘍!」

  柳眉兒一豎,楚雪鳳道:

  「你少給我囉嗦,你也不想想,我說的話,出的點子,幾時還出過錯來?」

  錢來發想了想,無可奈何的道:

  「說得也是,不過謙虛總是美德……」

  範青萍再一次細細打量錢來發,模樣就好像此刻才察覺錢來發的出現一般,帶三分疑惑七分訝異的道:

  「楚姑娘,錢大爺他……呃,真似你說的這麼神通廣大?」

  拉著範青萍的手回位坐下,楚雪鳳的眼波卻飄向一邊的錢來發:

  「我沒有打一句誑語,姑娘,你不想想,我們兩個來這裡是幹什麼的?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胡吹瞎謅,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嚴子畏立時接口道:

  「青萍啊,先前你一準是誤會了,以為我是病急亂投醫,隨便到外面拉了人來替咱們墊背,其實我急是急,慌是慌,也不可能糊塗到這步田地,如果所托之人沒有能耐,缺乏擔當,休說人家不肯來,我便強求至此又有什麼用處?害人害己的事,我是決計不會做的;你不瞭解錢大爺的身分,更不明白他與我的淵源,當年,若非錢大爺救命,不但我,連我大伯也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範青萍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錢來發一—眼前的這個胖子,這個其貌不揚甚至帶著幾分市儈之氣的中年人,竟忽然變得有點不一樣了,似乎,呃,無形中變得更高更大,更有那麼一股說不出的威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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