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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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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 浩蕩的紅河悠悠向東,流水泛著赤濁的浪花,在經過一個角度緩鈍的彎路之後,便瘀積下一塊厚實的灘地來,年積月累,這塊灘地越來越寬廣、越來越豐沃——紅土的本質就十分肥腴,莊稼種下去,不須費什麼功夫,幾乎眼瞅著它在成長,在蓬勃茂盛;紅土孕育著千百黎庶的生機,提供給得天獨厚的資源,世居於此的老民們都有福了,一代接一代,連延綿亙,不停的繼續茁壯…… 是的,這就是「紅河套」。 居住在「紅河套」一帶的人家,大都純樸勤奮,家道殷實,他們有田有地,有可靠的收成,日子過得富足安樂,一般的邪魔歪道自然就遠著了,但是,凡事總有例外,譬如「柴家府」這一家。 柴家府在「紅河套」已紮下了三代根苗,他們也同這裡的老民一樣,有田有地,而且田地還又多又大,然而他們似乎尚不滿足上天所賜予的這份優渥,他們另外兼著一行一——打劫,以暴力為本錢的買賣。 柴家府如今仍然三代同堂,柴老奶奶,她以下的兩個兒子、兩房媳婦,—個女兒、一個小婿,再加四個孫子、—個外孫女,這樣的家庭,如放諸尋常百姓的層次,該是美滿又和樂的,但以柴家而言,就完全不同了,他們不錯是一個家庭,卻更是一個結構嚴密的組合,以柴老奶奶為首,家法如山! 四周是一片翠綠初長的青紗帳,阡陌縱橫中特別辟出一條寬闊的石板路直通柴家,柴家的宅居,全用那種堅固方正的風火磚所砌成,一幢一幢的樓宇錯落散開在占地頗大的基面上,樓房都是一式二層,格局古板卻渾厚,五幢樓房排成星形,中間便是一個廣場似的大院落,在「紅河套」,算是最有氣派的建築了,稱做府邸應可當之無愧! 近午時分,烈日當空,初秋的序令了,依舊燠熱迫人,陽光照在身上,足能烤出一層油來,即使躲在平崗上這棵大樹的蔭涼下,也好受不了多少。 錢來發手搭涼棚,仔仔細細的眺望著平崗下的柴家府,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不停的用衣袖拭擦著額頭上流淌的汗水,略微顯得有點不耐。 在他後面,楚雪鳳一襲白衣,袂角隨風輕飄,神韻清逸裡,越發襯得她眉目如畫,冰肌玉骨,自然而然便透著一股冷凝潔爽的韻致,和錢來發滿頭大汗一比,她倒像站在另一個空間也似。 焦二順和他同父異母的兄弟焦從旺便並肩直立在錢來發背後,兩個人都是—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這焦從旺的長相和他哥哥焦二順頗有幾分酷肖,只是更瘦更黑,容顏憔悴,瞧起來,仿佛比他老哥還老。 錢來發端詳這柴家府,回頭沖著樹下的楚雪鳳道: 「楚姑娘,你是說仍叫我親自出面,投帖拜山,若是行不通,再來硬奪?」 楚雪鳳點頭道: 「這叫先禮後兵,若是柴家人不識抬舉,我們禮數已盡,事後亦不招話柄。」 抹了把汗水,錢來發道: 「依我看,免了也罷,十成十碰釘子的事,何苦非要去明著抹一鼻子灰?」 楚雪鳳微微—笑,道: 「江湖上找場的規矩,不可輕忽,你也是有份量的人,豈可叫人評為跋扈?」 錢來發道: 「這—投帖拜山,只怕會打草驚蛇一—」 楚雪鳳眉梢子一揚: 「怎麼做也免不了驚動他們,你想想,柴家府會把金銀財寶當青菜羅卜—樣隨意堆置?他們必然藏在隱密之處並加以看守,只要咱們一下手,哪裡還能不露形跡?再說,柴家府不論有多大來頭,亦不該壓得你縮頭縮尾!」 錢來發乾笑道: 「說來說去,好像你說的都有道理……」 楚雪鳳哼了—聲: 「還不是替你打算?如果換成我,就沒這麼些顧慮了,小門小戶的出身,哪能和你這等台盤上的大佬相提並論?」 錢來發笑哧哧的道: 「我可不曾自詡身價,楚姑娘,無緣無由的把一頂黑鍋給我扣就不對啦!」 楚雪鳳忍俊不禁的道: 「不是給你扣黑鍋,是我自怨命苦,提著提著,話就豁了邊……好吧,咱們不扯這個,等日頭偏西—點,你再過去投帖,現在正好趁空歇息—陣。」 焦二順立時接口道: 「楚姑娘說得對,來發爺,牲口上帶有草席,我先替你鋪下—一」 擺擺手,錢來發道: 「不必,這他娘又不是踏青郊遊,還作興露天睡上覺的?且讓我消消停停的溜達—會,時辰也就差不多到了。」 此刻,楚雪鳳瞧著顯得有些局促的焦從旺,輕輕柔柔的道: 「我剛才在路上有些話還沒有問清楚——動手劫鏢的人,除了柴家府那位二爺之外,是否尚另有柴家的人參與?」 焦從旺踏近—步,躬著身道: 「回楚姑娘的話.柴家二爺只算帶頭,壓根就沒有動過手,柴家那邊除開這位二爺,他的媳婦也跟在—邊掠陣,兩口子就好像臨場觀戲,淡笑風生,實際劫鏢的乃是柴家豢養著的四名『長客』!」 楚雪鳳不解的道: 「長客?什麼叫長客?」 另—頭,錢來發代為解釋著道: 「所謂『長客』也者,就是長久供養的客人,稱做食客、清客亦未嘗不可,只不過柴家府養著的這批長客,卻迥異于一般王公大臣家中的清客,一般清客,大多為風雅之士及恂恂儒者,平日或陪居停吟詞談古、煮酒話今;或兼顧問之責。以己之長,代籌獻策。而柴家府的長客,全不是這麼回事,他們等於柴家的打手、護院,為虎作倀、坐地分肥,說穿了,僅乃一干腿子罷了!」 焦從旺忙道: 「來發爺說得對極了,唯有—點差別的是,這些長客,在柴家府身份頗受尊重,尚不同於尋常的腿子之流,他們確有幾分客人的味道,柴家家人僕役,都以爺字輩份相稱哩!」 錢來發咕噥著道: 「不管怎樣,左右是些聽差候遣的狗才!」 楚雪鳳好奇的問: 「像這種長客,柴家府—共養了有多少個呀?」 焦從旺道: 「聽說大概有十來個……」 楚雪鳳笑道: 「也不少了,對柴家府而言,養活這一批人,可也是不小的開銷。」 錢來發插嘴道: 「不見得,又有不是白吃白喝,遇上生意,免不了打頭陣,扮先鋒,撈上一票,主客俱肥,羊毛出在羊身上,柴家有什麼開銷?」 楚雪鳳道: 「至少主意出得妙,我說錢來發,你怎麼從來不敲這—類算盤?」 抹了把臉,錢來發聳著肩道: 「天下有許多堂堂皇皇又正正規規的賺錢法子,我為什麼非要去趟這等無天無日、失行失德的渾水,說起來,同在江湖,也有上下高低之分呐!」 焦二順緊跟著贊了一聲: 「我們來發爺自來就是這種大義凜然,剛正不阿的性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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