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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褚兆英呐呐的道:

  「說得是,呃,說得也是……」

  楚雪鳳笑道:

  「褚管事,你甭在那兒發愣了,沒看到你們家大爺皮開肉綻,綴補了那—窩子雜碎好兒處傷口?還不趕快扶他進去敷藥治療,卻在磨蹭些什麼?」

  錢來發忙道:

  「你莫吃我豆腐,楚姑娘,我硬紮得很,用不著人來攙扶——」

  不管用不用得著人來攙扶,褚兆英業已急姥姥的把手伸了過來,錢來發瞪了諸兆英一眼,自己大踏步向樓下大廳走去,瞧他那副昂首挺胸的德性,似乎還真個硬朗得緊哩。

  褚兆英蹶著屁股,趕忙隨後跟上,楚雪鳳亦毫不猶豫的偕而同行,卻不知她跟了去能幫上什麼忙?或許,是關心吧?

  樓下後院小巧的飯廳裡,燈光正柔和的燃亮著,紫檀木鑲嵌著白雲石的桌面上擺置得有四碟精緻的菜肴,另—大碗公熱騰騰的鮮湯,當然少不了酒。現在,錢來發居中而坐,手執銀盃,極有興味的低酌淺啜,楚雪鳳打橫相陪,面前也有—杯酒,但她顯然對此杯中物的興致不高,滿溢的酒液,僅只象徵性的低落了—點點。

  褚兆英在一旁侍候著飯局,手腳爽利,反應迅速,不使飲宴中的主管感到絲毫不便,看來,他在這一方面下老了功夫了。

  錢來發舉杯向楚雪鳳致意:

  「楚姑娘,謹以這杯小酒,聊表謝忱于萬一——」

  楚雪鳳道:

  「謝什麼?」

  錢來發十分誠懇的道:

  「謝你今晨相助一臂,否則,事情不會這麼順利解決。」

  先拿起灑杯來沾了沾唇,楚雪鳳目光深幽,話也說得頗為沉緩:

  「雖然你客氣,我也喝了,不過,我認為事情並沒有解決,正如你白天所說的,下一步,不知那司馬馭龍還有什麼花招待使,怕就怕他陰著搞鬼,這就防不勝防了!」

  錢來發道:

  「楚姑娘,你現下的感覺,也和當時不同啦?」

  點點頭,楚雪鳳道:

  「事後我尋思了很久,我看不看得起這些人是一回事,他們實際上所發揮的破壞能力又是另一回事,鬥君子容易,鬥小人難,為要達到目的,他們是不擇任何手段的,整日價等著防著,未免太累……」

  喝了口酒,錢來發道:

  「你的意思,仍用老法子——主動找上門去抄他們的窩?」

  楚雪鳳挾了一塊醉雞在嘴裡嚼著,等咽下了,才靜靜的道:

  「莫不成你有耐心等,等他們琢磨妥了,再來謀算你?」

  錢來發歎了口氣:

  「有時想一想,江湖是越來越混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成天不分黑白的折弄人,日子堆疊起來,全是一團血腥,他娘,真不如種田去!」

  楚雪鳳笑吟吟的道:

  「這話出自『報應彌勒』口裡,可叫新鮮,錢來發,你都覺得不能混了,別人不只好吊頸去?別洩氣啦!這條路,可是你自己挑揀的,當初誰又逼著你來闖道混世?」

  錢來發笑了笑,待褚兆英快手快腳的斟了酒,他始慢條斯理的道:

  「你也用不著調侃我,說是這麼說,人既然走上這條路,就不能不咬著牙硬走到底,恩怨糾纏,皆屬自尋,形勢到了這步田地,個人要沒有承當,又叫哪一個來替你承當?好比一上虎背,待下來,談何容易?」

  楚雪鳳道:

  「人騎在虎背上,也該有個騎法,總不合任由虎躥虎蹦,沒有個規程節制,要不,路未到盡頭,早不知跳到哪個絕崖下去!」

  回味著楚雪鳳的語氣,錢來發不由深深頷首,好半晌沒有出聲。

  楚雪鳳這一次主動端起酒杯,朝著錢來發舉了舉,並且湊上唇去啜了一口:

  「怎麼樣,錢大佬,覺得我說的話是不是還有點意思?」

  錢來發「嘿」了一聲,道:

  「不錯,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楚雪鳳道:

  「那麼,你這個騎在虎背上的人,就該早早合計著用什麼法子平平安安下來,有關門福求福之道,相信你比我更要老謀深算,不必我再嘮叨,你心裡多少也會有數有底,錢來發,好人就應該活得長遠些。」

  咧嘴笑了笑,錢來發道:

  「呃,楚姑娘,你是說,我姓錢的算是個好人?」

  認真的點頭,楚雪鳳道:

  「我非常肯定,錢來發,你至情至性,卻不至於顢頇濫糜,你有大慈悲心,但亦深悉以暴戰暴,以力止殺的入世原則,不敢誇你是兩河一帶的萬家生佛,然而對某些人而言,你是他們守護的神祗大概是不離譜的,你能多活些年,這幹人就有福了!」

  擎起酒杯一飲而盡,錢來發逸興遄飛的撫掌大笑:

  「說得好,楚姑娘,呵呵,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有這麼個好法,佳人美譽,能不浮一大白?」

  褚兆英趕忙酌酒,邊湊趣的道:

  「楚姑娘也真瞭解我家大爺,堪稱大爺的紅粉知己了……」

  楚雪鳳臉蛋兒倏忽發燙,她借著低頭夾菜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忸怩,錢來發卻已橫了褚兆英—眼,揚著嗓門道:

  「兆英不要胡說,人家楚姑娘是曾經滄海難為水,有多沉重的心情?紅粉固然,知己何易?你他娘休要在這裡信口雌黃!」

  褚兆英哈腰陪笑:

  「是,大爺,是我失言了。」

  楚雪鳳這時倒坦然了,她抬起臉來,落落大方的道:

  「你也別怪褚管事,所謂知己,無非指的是相互瞭解,彼此契合甚深,不見得涉及其他,你這—罵,反顯得意思暖昧啦!」

  錢來發忙道:

  「莫非我也失言不成?」

  一句話逗得楚雪風笑了起來,笑聲未落,門外已傳來—陣輕輕的剝啄聲,褚兆英放下手中的酒壺,過去應門,原來是—個壯僕領了人來,這人,嗯,不是別個,正是焦二順。

  錢來發交待有請,焦二順進屋先見過禮,磨蹭了好一會才肯在下首入座,他向錢來發與楚雪鳳——敬了酒,邊抹著嘴唇道:

  「來發爺,聽說山莊裡白日間出了事?」

  點點頭,錢來發笑道:

  「不錯,到底是包打聽,消息蠻快。」

  焦二順道:

  「說是『九賢堂』的餘孽和『飛蛇會』撚了股子,由『鏽刀落魂』司馬馭龍帶頭前來尋仇,大清八早就和來發爺在莊子裡幹了起來?」

  錢來發道:

  「可不是,這些兔崽子也真不夠意思,大清早就跑來觸我的黴頭!」

  焦二順嘻嘻笑道:

  「來發爺好功夫,外面傳說這些凶神被來發爺殺得丟盔棄甲,人仰馬翻,連死帶傷躺下一大片,最後只有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錢來發更正道:

  「我也不算囫圇,身上多多少少也挨了幾下,拼命的事,哪有白揀便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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