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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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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雙刀無忌 「天心難測,長命短命自求多福; 寶地可依,來發不發但憑機緣。」 黑底鑲嵌金字的這副對聯,就氣勢堂皇的分別懸掛在「天寶金玉坊」寬敞的大門兩側,大門進去,是鋪著紅色磨花磚的天井,天井三邊成同字形都是六開間的敝亮店面,一排一排的烏心木架及整齊列置的半封長櫃中,所擺設的全是分門別類妥了的金銀首飾、各式珠寶翠玉;這些值錢的玩意,不但花色巧致,雕工細膩;更且爭奇鬥勝,各出心裁,再叫襯底的配色絲絨—烘托,越見華彩瑰麗,寶氣珠光,人—踏入,眼都眩了。 客人很多,蹭蹭挨挨的川流不息,侍候客人的夥計完全穿著一色一式的玄綢長衫,個個和顏悅色,彬彬有禮,—振大家買賣的雍容派場。 從打橫的那排店面通過一道小門進去,便是—座深幽的後花園,園裡有花有樹,有亭台有小池,不但色彩繽紛,格調雅致,在盎然的綠意裡,更散漾著一種寧靜的氣氛,—幢小巧的精舍,便沉浸在這樣的寧靜中。 錢來發身著月白紡綢褲褂,正坐在—張包鑲銅角的鏤花黑漆方桌前敲打著算盤,鋥亮的桌面上堆滿帳冊,他—手掀開冊頁,一手撥著算盤珠子,雙管齊下,動作如飛;在他身後,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僮不徐不緩的用一把巨大雪白的羽毛扇在為他扇風,而精舍前廳的四面窗戶大開,滿園青碧,似也回映到房裡來了。 這般的工作環境,原是極愜意的,但自那生著張馬臉,瘦長像一根竹竿似的漢子敲門登屋之後,氣氛就開始不愜意了。 這人雖然穿著一襲單薄透風的麻紗衣褂,卻是滿頭的大汗,他顧不得擦拭汗水,一步槍到方桌前面,沖著錢來發氣急敗壞的嚷嚷: 「大爺,出漏子啦,咱們打『昌邑府』運來的那批金材,半路上竟吃人截了去—一」 推開算盤,錢來發朝太師椅背上一靠,閑閑淡淡的問: 「你說的是上個月我們訂購的那批金材?向『昌邑府』『老福金礦場』買的那十車粗金?」 漢子忙不迭的點頭,沙著嗓調道: 「正是那一批,大爺,那批金材業已經初煉,雖說足粗金,成份卻極高,只再加以回鍋燒熔,就能入模打型了;大爺,這和足金差不多遠了哇!」 錢來發沉穩的道: 「不要急,慢慢來,兆英,可知道是誰截走了我們的十車租金?」 叫兆英的這一位哭喪著面孔道: 「這趟運送金材,原是委託城裡『長春鏢局』護鏢,他們派了七名鏢師,十名趟子手沿途照顧,加上我們店裡派去提貨的二管事方良與五個得力夥計,總共也有二十好幾人,但能留命回來的卻只得一個,還斷了條膀子,算起來僅僅活回半個人;那鏢局的傢伙大概是嚇糊塗了,除開嘴裡嚎叫被人搶了紅貨之外,就反復念道一句話:『紅骷髏,紅骷髏啊……」 錢來發沉默片刻,才緩緩的道: 「『六六骷髏紅,無上雙刀絕』,兆英,你沒聽過這兩句流傳在江湖上的詞兒?」 呆了呆,這一位叫兆英的脫口驚呼: 「莫非說的是『返璞堂』?」 錢來發頷首道: 「正是『返璞堂』!『無上雙刀』帥孤俠、沈落月兩個近些年來在道上行情大漲,聲勢日正中天,帶著他們的『十二紅骷髏』縱橫捭闔,八方搏擊,幾乎是無往不利,出盡風頭。這一遭,居然把灰土抹到我臉盤上來,真是未曾料及!」 ?狹長的馬臉上是凝形的驚疑交集,這位老兄不禁結結巴巴的道: 「大……大爺,你,呃,什麼時候和『返璞堂』架過梁?」 錢來發微笑道: 「褚兆英,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十多年了,難道還不清楚我與『返璞堂』自來河水不犯井水、兩相無擾?」 咽了口唾沫,褚兆英不解的道: 「大爺,我們按期運送金材,已成例行公事,道上朋友只要稍加打聽,就不難知悉內情,可是這多年來,從沒有出過紕漏,請鏢局護鏢,不過是表面上的安全措施,真正依靠的還是大爺你個人的虎威,『返璞堂』既與大爺無怨無仇,何若來招惹你這麼個混世太保?難道是存心找碴開仗?」 錢來發道: 「他們的目的現在還不確定,但至少來意不善乃可斷言。兆英,江湖上的事很難說,我眼下雖找不出原因來,遲早也能抖明瞭;他們不是放了張活口回來傳話麼?你以為那張活口是他們的疏失?」 褚兆英憂慮的道: 「然則是故意放人帶口信了?大爺,這還了得,他們等於在向你明著挑戰啦!」 錢來發手摸著層疊的肥厚下巴,沉吟著道: 「他娘!『無上雙刀』和我之間,根本沒有接觸,一向都是他走他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這次卻突然上線開扒,觸我的黴頭,事情實在透著玄,說不定有人從中挑撥?亦說不定受了我某個仇家的什麼好處!總之是擺明瞭要同我過不去,想想也真叫人有氣!」 褚兆英謹慎的道: 「會不會是有人假冒他們的招牌,以圖挑起大爺與『無上雙刀』的衝突,俾便坐收漁人之利?」 手指頭輕敲桌面,錢來發道: 「這種可能性很小,雙方都不是二百五,豈有不問清事實情由就混殺一通的道理?依我看,他們受人利用與我作對的成份較大,搶我們的金材,不過是找個題目引我上陣罷了!」 褚兆英悻悻的道: 「大爺,那十車金材,每車載有粗金一千六百兩,十車就是一萬六千兩,如果經過精煉之後,可實得純金一萬一千二百兩上下,這可是個驚人的數字,『無上雙刀』要找題目挑釁,亦未免把題目選得太大了!」 錢來發從容自若的道: 「不要心痛,目前東西只算是暫時寄放在他們那裡,好歹總得要回來,天下哪有這麼白手撈魚的事?我開金店銀樓是不錯,亦是一分一厘辛辛苦苦的積攢起來的家當,並非一出娘胎就有如此的場面,想吃我?嘿嘿,得有偌大的肚量,不凡的牙口才行!」 這時褚兆英方喘了口氣,得空抹擦額頭上的汗漬;他低聲道: 「大爺準備什麼時候上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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