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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一揮手,贊雲道:「嚴祥,先把這傢伙銬起來!」

  打了個寒噤,上官卓才往後退了一步,驚惶失措的道:「大司律,我乃是一片赤誠,全心降服,決無不規意圖,大司律,你,你怎能如此相待!」

  費雲生硬的道:「你現在的身份,已不是如同盟友的『三龍會』會旨,而是形成敵對的『三龍會』會首,此地更是戰場,既為敵對,又是降虜,當然便只有階下囚的待遇,至於如何發落,須待樓主裁決,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造化,上官卓才,願亦不願,全由自便!」

  話講得乾脆麻利,意思更是明擺明顯,費雲點劃出了兩項重點……現下上官奉才束手就縛,說不定尚有生望,否則,便仍須決一死戰!

  上官卓才明白費雲的意思,他極快的忖度了片刻,終於長歎一聲,頹然坐下.嚴祥更不遲疑,快步上前,用行家的手法,以隨身攜帶的細韌鋼絲,將上官卓才反臂捆了個結實;費雲微微點頭,道:「這是個聰明的選擇,上官卓才,假如你仍要負隅頑抗,這累累遍地的遺屍,這不成人形的遺屍,就是你未來遭遇的寫照……但你切莫妄想逃脫,我們會非常注意你,只要你稍有潛逸企圖,你便仍難落得周全!」

  唏噓了一聲,上官卓才狗熊似的道:「人已到了這步光景,還能朝哪裡逃去?是好是歹,全憑你們的良心了,唉……」

  沒有再理上官卓才,費雲偕同端良、嚴祥,以及替禹其穆包紮妥當後趕來的公孫向月,匆匆奔向金申無痕與展若塵拼鬥的那邊。

  在那裡,早有申無忌、金淑儀、阮二、古自昂等人於旁掠陣,「矮土地」翁有方則加入申無求的一檔,合力對付黃渭--

  申無忌沒有親自去支援他的二妹,有兩個原因,其一,他認為這邊的形勢發展更為重要,其二,他看出來黃渭並無求勝式過招的意態;明確的說,黃渭根本沒有鬥志,甚至十分沮喪與無奈,他和申無求的打,只是敷衍,只是拖延,此情此景,他總不能空著手站在那裡看戲呀。

  空著手看戲的人卻另有一個「大紅纓」夏明;夏明從開始就未曾下場,他一直怔仲的,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裡,模樣有如一頭待宰的羔羊,沒有人攻擊他,他也沒有向人攻擊。表面上,他似是被大家都遺忘了;然而,夏明自己明白沒有任何人疏忽過他,尤其是「金家樓」那邊的人。他也曾有過幾次逃跑的念頭,但是意向甫現,就會被金申無痕或展若塵十分技巧的攔截,他心裡有數,「金家樓」永不可能放過他,饒恕他,「金家樓」乃是要留著他,留著他替將來每一個意圖背叛的人做個警惕的榜樣。

  邢獨影古井不波的注視著眼睛這場廝殺的演變與進展,他內心在嘆息……

  興亂時多麼氣勢洶洶,陣營浩浩的一片風雲,隻眼前,恐怕就要消散泯滅了,天數麼?

  機運麼?若干年後,豈不又如春水無痕,叫人們連個波漪般的回憶都也那麼淡漠得難以興起了?

  他這裡在嘆息,廝殺的局而卻迅速變化……

  單慎獨突然長嘯如泣,身形拔升,人在空中旋飛翻滾,於是,「嘩」的一聲異響,他的身子已完全裹卷在一片耀眼的銀掠精電裡,形同一條光柱,光柱略一盤旋,對著展若塵飛射而下。

  金申無痕見狀急嚇:「若塵小心……」

  四周掠陣的人也大出意外,在一片驚叫呐喊聲中,還沒有誰想出該怎麼辦,展若塵已經雙臂伸展,借著那根青竹的依恃原地旋回,像是傳說中龍起興風,這股急速卷蕩的狂飆更是透明的,迸閃著森青色的螺塔形刀刃便組合成一圈圈的弧環,由大而小,如同浮屠般圍繞著他的身體從四周往上層疊,毫光炫目,冷焰進濺,連周遭的空氣也在碎裂般的呻吟!

  是的,「刃疊浮屠」。

  光彩在閃動,在交合,在流竄.雙方的接觸,就如同千百面菱鏡迎著朝陽旋轉,是那種紊亂的炫花,亢盈的混淆,而金鐵交擊聲密似鼓響,震人耳膜,兩條人影在光華的映輝下略略現形,青碧的寒電閃已化為無數條掣掠縱橫的蛇焰,做著各種形狀不一的彈射噴飛,當另兩股銀色光龍甫再凝結,那麼詭異可怖的另一抹刃影,猝然自虛幻中出現,宛如來自幽冥中的詛咒,倏閃單慎獨的背後。

  觀戰的邢獨影閉上雙眼,喃喃自語:「天罡刃……又是天罡刃……」

  單慎獨的身體扭曲成一個極為古怪的形狀,橫著往外飛出,在沾地的一刹彈起,然後再-次落下,滾動,仰天躺平,沒有呼號,沒有喊叫,胸前是一個掌大的血窟窿,有腑髒外溢,尚在蠕動,他的面孔上佈滿灰土血跡,雙目凸瞪不閉……

  叫他如何閉得上?!

  「白狼」向敢睹狀之下,椎肝瀝血似的狂喊著撲來:「二哥,二哥啊……」

  金申無痕猛一旋頭,手下的「黑龍簪」彎成弧月,猝彈而出--

  怪的是銳風襲向右面,當向敢在暈亂中急往左閃,「黑龍簪」正好穿進他的心臟,更將他帶扯幾步,僕跌在單慎獨的屍體上!

  「黃鷹」蘇傑扶著展若塵,因為展若塵賴以為拐的那根青竹,早已寸寸折斷,分不清他身上是否新增了創傷,他在急促的,混濁的喘息著,全身是血,舊的,凝固的血,以及新鮮的,剛滲出來的血,只有他的兩隻眼睛仍然清澈,仍然穩定。

  金申無痕奔向了他,四周所有的人也奔向了他,流露在每一張面孔上的,都是發自五內的關懷,由衷的懸慮,和骨肉相連,血水相親的熱切……

  在血污汗漬掩染下的那張臉,看上去是恁般疲憊,恁般憔悴,但卻如他手上閃亮的「霜月刀」一樣冷靜,展若塵努力綻開一抹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讓人察覺的微笑:「我沒有什麼……真的沒有什麼……」

  緊握著他的手,金申無痕熱淚盈盈,音調蒼啞:「若塵,若塵,苦了你,累了你……若塵,你叫,叫我們怎麼說?」

  申無忌也拉開嗓門嚷:「好小子,有你的,咱們贏了,『金家樓』得勝了,叛逆必亡,奸妄必敗,這就是明證,可是要證明這些,卻得費一番功夫,展若塵,你那把利刃便是維持綱倫道義的法則!」

  金淑儀淚流滿面,由她的丈夫端良扶持著,一面哽咽一面道:「我們終於戰勝了那幹邪惡的亂黨叛賊,可是我們付出了多少慘痛的代價!血和命啊……連展若塵這樣的一個局外人,也為我們遭到如此深巨的牽連,這一輩子,我永不願再看到相同的事情發生……」

  端良輕拍著妻子的肩背,溫聲勸慰:「不要激動,淑儀,再不會有這樣的慘禍重演了,你看,我們不是戰勝了嗎?大夥都在這裡,元兇巨惡的單慎獨,也由展老弟替我們剪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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