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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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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掃天星現 原本驚怒交集的唐丹,這時卻突然面露喜色,更停住腳步.他的銀黃兩色長劍交叉拄地,目光越過莫奇頭頂,模樣十分恭謹的深深躬下身去。 正被展若塵逼得左支右絀,捉襟見肘的莫奇,見狀之下不禁怪叫起來:「唐老哥,你還不快上來幫一把?這邊眼看就要被人家擺子了哇!」 突然間,展若塵淩厲猛辣的攻殺倏忽停止——宛如一陣狂風暴雨的收斂,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身形一挺,人已站在六步之外。 滿頭血滴著的聶雙浪,與筋疲力竭的莫奇,頓覺壓力一松.奸像卸下了千鈞重荷也似,兩個人喘著氣,連腳步都有些搖晃不穩了。 鬆快固然是鬆快了不少,但他們卻不禁大感納罕,這是怎麼事,眼看即將得手的展若塵,為什麼又在突兀間退了下去?自然明白屜若塵斷不可能是起了憐憫之心,若非憐憫,則又是什麼誘敵之計? 那樣—聲冷厲滲著粗啞的嗓調,總算是給了這二位一個解答:「莫奇,算起來你也是個人物.怎的卻這生個沒出息法?」 莫奇與聶雙浪立時回首探桃,這一看,兩個人俱不由肋肩塌背,矮了半截,兩張面孔全是一副既憚忌,又尷尬的窩囊像,沖著那開口的一位,莫奇期期艾艾的哈著腰道:「這可好了,原來是前輩趕到,我們大夥可真是挺得直梁啦……」 那位「前輩」,不是男人,是個女人,是個看上去估不透她四十歲或六十歲的高大女人。那女人不止是高大,更且粗壯,渾健結棍得有如一隻水桶,更像一頭母牛:她膚色黝黑,濃眉大眼,寬直的鼻准,厚闊的嘴巴,一副尊容異常威猛——問題是這樣的一張像貌,生長在男人項上就比較適當了,她卻是個婦道人家.配上如此的面目,叫人第一眼就會產生—種怪誕與不調和的感覺。 這女人面目膚色雖然黝黑,奇異的卻並不粗糙,透著那等朗潤康強的細緻光澤,你甚至難以在她臉上找出一絲皺紋來,這大概是她全身上下唯—還有著女性味道的地方了。 她的頭髮烏黑濃密,用一枚銀質樓花的發環套夾腦後,一身的黑布衣裳,腳下蹬著黑色布鞋,那雙腳,乖乖,怕沒有尺把長! 這女人的左右,也是兩個可當「怪物」之稱的角色;右邊的一位,瘦削精幹,身材矮,禿著腦門子,卻偏偏穿著一襲袒露右臂的豹皮衣,模樣說滑稽又帶著那股實在不能令人興起詼諧感覺的殘暴氣息;左邊的那位,也長得不高,卻結實得宛如山虎,混身肌肉此突彼起,累累如栗,套在他身上的那襲猩赤衣靠,幾乎要被他強健緊繃的肌肉漲破。 兩個人的面目平板,不見絲毫表情,但是,眉目神態之間,卻自然流露著那種兇狠粗蠻的野性,這股野性意味的沉重,仿佛凝了形般能叫人窒迫到透不過氣來! 當他們三位,出現之後,不但展若塵這邊停止了格鬥,他處的拼殺也紛紛住手,雙方嚴陣以待,互為監視,而彼此全都曉得,這片刻的休止,並非意味著任何和緩,只是一場更慘烈的血戰前引而已! 那女人沒有答理莫奇的奉承,她大眼如鐘般瞪著展若塵,好一會,才粗厲的道:「想來,你就是那號稱『屠手』的角色了?」 展若塵自若的道:「不錯,我是展若塵!」 對方濃眉軒敞,重重的道:「姓展的,你可知道我是誰?!」 展若塵仍然平靜的道:「此時此刻,不速而來者如你,我當不會猜錯——你是尤奴奴,『掃天星』尤奴奴!」 那女人……尤奴奴冷冷的道:「倒有幾分眼力!」 目光掃視左右,她接著道:「更有幾分膽量,——看情形你乃是授命斷後掩護反襲我方?」 展若塵道:「並非『授命』,我是自願擔當此任!」 尤奴奴暴烈的道:「難道你不知道這是個十成十的送命差事?」 展若塵蕭索的道:「這個差事危險性大,不錯,但未必然就會十成十的送命!」 尤奴奴大聲道:「你敢頂撞我?」 。 不似笑的一笑,展若塵道:「不止是頂撞你而已,事如如今,你還能期望我怎樣來尊敬你的輩行?」 那邊,莫奇叫道;「尤前輩,姓展的膽大包天,狂妄囂張,竟敢不敬于前輩,若不將他生生剜剮,前輩威信怎能……」 尤奴奴怒吼道:「閉上你那張臭嘴,哪一個叫你來接話把子?盡是放你娘些腥騷屁!」 莫奇估不到竟會挨上這麼一頓火辣,又粗線條的言辭,他大大一愣,一愣之後.又氣又惱又怕又窩囊的,恨不能自家一頭撞死! 尤奴奴大眼一瞪道:「業已是一場好殺,姓展的,你們這幾個,大約都豁出去了?」 展若塵道:「心理上的準備是如此,當然,我們也更有活著回去的希望!」 搖搖頭,尤奴奴道;「只憑他們這幹打前站的寶貨,我不得不承認你們的希望很可能實現,但是,現在卻難了。」 展若塵緩緩的道:「因為你來了?」 傲然一挺她那肥壯的胸脯,尤奴奴道:「正是,因為我來了,姓展的,其實我早來了,個把時辰之前我已趕來了;我正好負責直搗你們這座大寨,唐丹他們不過是打個前鋒而已,我先時便知道,光靠他們成不了事,必得我自己下手才行!」 展若塵嘆息道:「江湖上道行威名如你,竟也甘受單慎獨利用,為虎作張,助紂為虐?」 尤奴怒厲聲道:「你懂個屁!要勞動我尤大奶奶,可不是簡單的事,單老二價錢若是出不到關口,他豈能搬移我分毫?」 展若塵道:「天下之大,還有許多比利字更重要的事,尤奴奴.你把你的名聲節譽押在這一寶上,只怕是押錯了!」 狼嗥般大笑—聲,尤奴奴惡毒的道:「展若塵,你這個傻小子,愣頭青。我尤大奶奶平生走的橋遠超過你踩的路,世事經多了,世俗也就看得透之又透,人生百年,到頭來一了百了,什等樣的喜惡名譽名節,是非好歹,全他娘是一場空,只有活著才是真的,現實才緊要,到了辰光兩腿一伸,管他娘什麼千古留芳,遺臭萬古,都是那幹子活人的事了!」 展若塵沉重的道:「但是,至少要對自己的身心做個交待,對祖上的傳續.後世的延綿都該俯仰無愧,來這人間世上一趟,留不下清白,也不必非留下污穢不可!」 尤奴奴粗暴的道:「我個人麻煩業已夠了,絕子絕孫正好乾淨,我爹娘生產下我算他活該,我要怎麼做是我的事,我怎麼想更是我的事: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姓展的,言歸正傳,今天也饒你不得!」 展若塵冷硬的道:「這原是你來此的目的,尤奴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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