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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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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想伸手,展若塵又停止了動作,他慎重的道:「樓主及其他各位可已用過了?」 施嘉嘉忙道:「大家都吃過了,只有你還空著肚子,所以我才到處找你嘛。」 謝了一聲,展若塵就用手拈著籃中點心往口裡送,他吃得很快,卻並不惡形惡狀,沒有那股子狼吞虎嚥的粗像。 津津有味的看著展若塵在吃,施嘉嘉流露著一種極其自然滿足的欣慰表情,她輕聲的道:「還能入口嗎?你多吃一點,後面還留得有好些……」 咽下一塊夾肉芝麻餅,展若塵用衣袖抹著嘴唇:「味道好極了,可是你親手做的?」 施嘉嘉忽然有些羞赧,她那兩排彎長的睫毛眨垂著,細細的道:「時間不多,我怕你們餓著了,倉促間做了這些粗點心,要不是廚房裡有淑姑和幾個下手幫忙,還更要不中吃呢……」 展若塵緩緩的道:「這一生中,只要能夠經常有這樣的點心享用,我就覺得很有福了!」 暗暗震動了一下,施嘉嘉,似乎感到非常愕然又驚異,更有的,卻是那種突兀湧至心底的激蕩與興奮——她一時有著失措的慌亂感覺,臉色古怪的泛白,心臟狂跳,手指輕顫,但她明白,至少她毫無不快或受到唐突的反應。 似乎沒有注意到施嘉嘉神情上異於尋常的變化,展若塵低喟一聲,接著又沉緩的說下去:「人在江湖,身在草莽,歲月渡得何其艱辛,不止是鉤心鬥角的爭紛,陰詭狠酷的謀箅,血腥漫天的殺伐而已,那種餐風飲露,日炙雨淋的煎熬,更是串成了生活上的每一時每一刻,想求個安逸已是大為不易,又何敢於奢言享受?縱然是一般人們慣有的生活條件,在痕跡兩道上的朋友來說,往往都是求之不得……」 施嘉嘉茫然了,她不知道展若塵為什麼會告訴她這些,也迷惘於方才那一陣突兀的激奮裡,但是,她察覺自己好像誤解了一些事情,困惑于某一項情感的變幻中了。 微帶蕭索意味的笑了笑,展若塵說出了他這番話,結論道:「所以,我方才說,這一生中如果經常能有現下的美食享用,業已算是莫大的享受,又何敢嫌其粗陋?」 於是,施嘉嘉完全明白了,先時間那一刹的悸震,突然的興奮,俱皆肇因於自己的錯覺——一種微妙的,屬於綺念的錯覺,事實上,人家並沒有暗示什麼或影射什麼,只是在平鋪直達的解說一個真相,一個苦澀的卻無虛假的真相而已。 現在,展若塵仿佛才發覺了施嘉嘉的表情有些生硬與不自然,他溫柔的注視著施嘉嘉,道:「你忽然想到了什麼,或感受到什麼事麼?我是說,屬於令你厭惡的,不悅的某一類事情?」 施嘉嘉深深吸了口氣,極為牽強的擠出了抹笑意——無可諱言,這抹笑意又是透著如何的僵木及冷淡:「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展壯士。」 微微有點怔忡,只這片刻的前後,展若塵竟興起一股陌生的感覺,好像一下子對面的施嘉嘉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和他十分疏遠的人;輕輕咳了一聲,他道:「你的神色透著怨意及失望,也顯露著懊恨,施姑娘,本來我們談得好好的,我不明白是什麼事情——可能是我說的話使你聯想到某樁不快的過往——你是在生氣……」 揚揚臉,施嘉嘉冷冷的道:「我沒有生氣,展壯士,我也設有資格生人家的氣!」 展若塵柔和的道:「有事情別悶在心裡,來,告訴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會令你忽然間氣惱起來?」 施嘉嘉臉色僵凝,硬繃繃的道:「我已經說過,我沒有生氣,即使有什麼苦楚,也不須告訴你,因為你根本不瞭解,也根本幫不上我的忙!」 展若塵低聲道:「人人都有隱衷,不足為外人道:我明白,施姑娘,我們相交時淺,當不到能夠無話不談的地步,友誼和情感是慢慢建立起來的,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把我當成一個兄長般的知己,心中有了委屈,積了塊壘,當將傾吐不留——」 咬咬下唇,施嘉嘉表情古怪——古怪得像剛受了一口氣,臉龐漲紅,卻又紅裡泛青,她竭力控制著自己的音調,吃力的道:「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但叫我想不到的是我們之間竟然如此疏淡——我原以為救命之恩會促使施與受施者彼此的距離接近,把雙方的關係更加奇妙的諧和,那將不是在一般狀況下的進展所能比擬的。可是,我顯然錯了,錯得太多,我們仍舊陌生,仍舊隔膜.我們和平常情形下結識的人毫無二致,我們也僅只有這些天來的一點點認識而已,真的,僅只有一點點……」 展若塵不但迷惘,更有著訝異,他茫然道:「施姑娘,我不知道我是在哪裡觸犯了你?」 呼吸已見急促,施嘉嘉衝口道:「你當然不知道,你把你自己禁錮於純屬個人的藩籬之內——不,那不是藩籬,那是堡壘,是石牢,是孤塔,你的一切便只限於你感到的尊嚴,你觸及的冷酷,你認定的道義,你抗拒身外的所有事物,不淪有形或無形的,你漠視人類情感的自然滋長,你只有自我,你的天地,你的世界,只有你才是中心,展若塵,你好孤僻!」 這一回,輪到展若塵說話吃力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一掉頭,施嘉嘉道:「你會懂的,遲早你也會懂的……」 不待展若塵再說什麼,施嘉嘉已提起藤籃,腳步微見踉蹌的奔了開去,再沒有回首瞥注一眼。 呆呆的站在那裡,展若塵心思煩亂,情緒複雜,他不知該如何斷處,更不知要怎生抽理出個首尾來,事情怎會突兀演變成這個樣子呢? 頭頂上忽傳來一聲響動.展若塵反應迅速,本能的閃身仰望——上面硬木髻銀雕花的一塊槽瓦已被移開,現露出一張人臉來,那張臉笑嘻嘻的,充滿了善意。 申無忌。 意外的怔了怔,展若塵連忙高高拱手:「前輩未曾歇著?」 手撫唇上的八字鬍,申無忌笑道:「你怎不問我為何窩在這個地方?」 展若塵也笑了:「正想請教。」 一個倒翻身下了地,申無忌用手朝上一指,壓著嗓門道:「上頭對著瓦槽,留著一排暗窗,不但可以秘密監視外間動靜,更安裝得有十具連珠強弩,做為拒敵之用,我這陣子橫豎睡不著,便自個上去擔任守衛示警.正覺無聊,卻叫你和施丫頭惹得我幾乎大笑三聲!」 展若塵窘迫的道:「不知前輩防守于此,有所攪擾,倒是好生不安,還請前輩恕過才是……」 呵呵一笑,申無忌雙手亂搖:「沒有攪擾,沒有攪擾,老弟,我只是覺得好笑而已!」 展若塵不解的道:「好笑?」 點點頭,申無忌道:「不錯,好笑.真正好笑!」 展若塵謹慎的問:「未知前輩指的是何事?」 申無忌眯著眼道:「我是指你們兩個!」 展若塵道;「我們兩個?」 申無忌咧開大嘴,道:「你們兩個都使我覺得好笑。」 宛似滿頭霧水,展若塵道:「前輩,我仍然不明白,施姑娘或我在哪一方面逗引得前輩如此好笑?」 忽然歎了口氣,申無忌道:「你是真不明白?」 展若塵道:「我是真不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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