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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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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山雨欲來 「大金樓」的格局,確實恢宏寬廣,氣勢明爽,但卻並不細瑣複雜,它的建築線條統一簡單,極有規劃,而且雖然闊幅深廣,卻不至於叫人摸不清路徑。 展若塵奉命巡視,他注意到金申無痕這批忠耿的手下,都有著極高的士氣與自動自發的精神,在每一處窗側、門邊,以及任何有慮於出入的所在,皆有人在把守防衛。這些歷經終宵風險未曾稍歇的豪勇漢子們,個個了無倦容,在—張張沉靜嚴肅的面孔後,隱隱流露著那等堅毅的意志及亢昂的決心,看得出他們沒有人畏懼,也沒有人絕望,但他們皆認為眼前的險境,乃是異常嚴肅的,他們的神色,全似在等待著一場或接續的「公平」交刃一樣,那呈一種樂天知命的神色。 經過每一處有人防守的地方,展若塵都得到尊敬的招呼與親切的問候,他也再度認識,飛龍十衛當中不曾有過接觸的「平畏」禹其穆、公孫向月,以及韓彪等四個人。 顯然,「飛龍十衛」的首領阮二,是個富於經驗且心思細密的戰陣老手,他將他目前為數艱窘的手下們,做了最為有效與適當的安排——點及線上都形成了可以及時呼應支援的一面網,人手的搭配上非常完善。 從另一側的梯口下來,展若塵沿著左面的通道繞過大廳,做最後一段的查視,在大廳尾端的一間憩室門口,他遇見于申無求與申無慕姐妹倆。 站住腳步,他微微躬身,十分禮貌的向金申無痕這兩位同胞手足致意。申無求首先有些靦腆的朝著他笑,輕聲輕氣的道:「展壯士,多有偏勞了……」 展若塵道:「份內之事,姑娘何須客套。」 一聲「姑娘」,不由使得申無求那張圓圓的面龐浮起一抹飛紅,四十出頭的女人了,聽到別人——尤其一個男子——稱呼自己為「姑娘」,無論心理上、感受上,多少總有那麼點彆扭味道,然則,在展若塵的立場而言,申家姐妹年紀雖說不小,仍是雲英未嫁的閨女,不稱姑娘,又叫他如何稱謂? 紅著臉,申無求眼睛看著地面,訕訕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申無慕也用手擰扭著一塊絲手娟,羞澀的垂首不語。 展若塵覺得氣氛未免尷尬,他乾咳一聲,努力擠著笑容:「金老爺子可已歇著了?」 申無求連忙點頭,眼睛還是看著地面:「老爺子早已歇著了,他叫我們有事的時候馬上喚醒他……」 望瞭望申無慕手臂上包紮著白布的位置,展若塵又道:「二姑娘的臂傷,如今可覺得舒坦了些?」 申無慕抿著嘴唇,只是和她姐姐那樣點著頭,一張微紅的臉兒上,紅霞益見深濃。 展若塵搓了搓手,有些微窘:「目前情況尚稱平靜,我們預料對方要在天色大亮,視界清楚之後,方再展開攻撲,在這段空間裡,二位姑娘不必太過辛苦,能夠休息還是休息一會,接著下去的辰光,恐怕耗力費神的事情更多……」 申無求呐呐的道:「謝謝你的關懷,我想,我們還能撐下去。」 拱拱手,展若塵道:「我還得一路轉過去看看,二位姑娘還是歇片刻吧!」 不自覺的他加快了腳步,甚至不好意思再回頭看.他十分奇怪,同胞姐妹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性情分野?金申無痕身為「金家樓」主,風雲叱吒,豪氣如虹,為人行事更是如何的果斷英發,豁達明快!這般的女中丈夫,她的嫡親妹子卻竟恁生內向靦腆,纖柔生澀,莫非真個龍生七子,各有其異? 剛剛繞過彎角,面對面,施嘉嘉笑盈盈的朝著他走了過來,在施嘉嘉的手上,還提著一隻大的藤籃,藤籃上面,覆蓋著一方潔淨的棉布。 籲了口氣,展若塵有著一股情暢的感覺浮溢,他側身一旁,和悅的道:「你的神氣很安詳,施姑娘,顯然夜來的動亂未曾過於驚嚇到你。」 施嘉嘉笑著道:「我並不是你想像中那樣膽怯和柔弱,尤其在眼前的這種屬於整個家族幫會的重大存亡關頭下,我個人的利害得失就更顯得渺小了,倒是你,展壯士,你為我們『金家樓』的犧牲好大……」 展若塵道:「怎麼你們都對我說這些客氣話呢?施姑娘,你們應該明白,這是我份內的事——真正是我的義務和責任,就如同你們大家對『金家樓』的義務與責任一樣。」 施嘉嘉輕柔的道:「有一點不同,你原無淵源及血緣上的瓜葛,你大可脫身事外,免於此劫,但你卻義無反顧的加入了我們——以生命做為代價。展壯士,你是一位值得我們欽佩的忠義之士,恩怨分明,真正大丈夫!」 聳聳肩,展若塵無可如何的道:「再說下去,我幾乎就無地自容了,我們別提這些,算你在幫我的忙,行不!」 施嘉嘉笑著道:「你剛從那邊繞過來?」 展若塵頷首道;「整幢樓都看過了。」 施嘉嘉道:「見到我大姨和二姨沒有?」 舐舐嘴唇,展若塵擾覺得那股不大自在的拘束味道,於胸隔間凝聚著:「見著了,還談過幾句話。」 施嘉嘉微笑道:「她們不大喜歡開口,而且舉止十分拘泥,可是?」 展若塵道:「一點不錯,弄得我頗為不好意思……」 施嘉嘉道:「這只是兩位姨娘的個性使然,她們一向就是那樣拙於言詞,拙於表達,但她們都是最嫻雅溫厚的好人,她們都是如此善良可親……」 展若塵道:「我明白—一她們二位在自己人面前,比如樓主面前,也是這樣內向的麼?」 施嘉嘉道:「照樣;兩位姨娘對我義母全很尊敬,尊敬得近乎畏懼了,娘在說話的時候,她們除了靜聽,就只是俯首從命,娘怎麼交代,她們怎麼辦,從來我還沒見到兩位姨娘提供過她們個人的意思或看法……」 展若塵道:「樓主對她們想必極愛護了?」 施嘉嘉道:「再沒有一個姐姐愛護妹妹,像我娘這麼深摯的了,我常覺得,娘不止是二位姨娘的大姐,更像她們的母親。」 展若塵道:「長姐如母,原是親情的擴展又延伸。」 看著展若塵,施嘉嘉靜靜的道:「但是,一個女人,一個在江湖上負有如許盛名,手掌著偌大基業財富的一個女人,能夠有著這樣真摯的手足之情,恐怕就並不普遍了。」 展若塵笑道:「你已經使我更進一步的瞭解了樓主的為人。」 微仰著臉,施嘉嘉問:「好的還是壞的?」 展若塵道:「當然是好的。」 嫣然一笑,施嘉嘉道:「你可是知道,我就是來找你的?」 展若塵道:「有事?」 施嘉嘉點頭:「有事。」 並沒有什麼詫異的表情,展若塵道:「但請明示,能力所及,無不效命。」 抿抿嘴,施嘉嘉有些忍俊不禁:「看你那種嚴重味兒——我找你的事,就是請你多吃點東西,把肚子塞飽,別空著腸胃去和那些人拼命,這該多不上算!」 本能的撫了撫肚腹,展若塵笑了:「你若不說,我倒不覺饑餓,經你這一提,才真感到腸胃空晃晃的有些泛酸了……」 舉高了藤籃,施嘉嘉道:「都是些臨時湊合出來的點心,粗陋得很,你將就著填飽肚子吧!」 掀開覆蓋在藤籃上的那方棉布,籃子裡分別堆疊著生煎小包、夾肉芝麻餅、油炸春捲、核桃酥等幾式甜鹹細點,香味撲鼻,色澤搭配悅目,更且是熱騰騰的,好像才從爐灶上拿下來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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