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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展若塵移目環視,道:「樓主,據我看,我們不一定守得住『大金樓』.形勢對我們太過不利……」

  金申無痕道:「我也知道難守,我明敵暗,活動的空間太受拘束,再加上糧食與箭鏢等武器消耗的問題,都使我們境況益增困難……」

  展若塵道:「更重要的是對方力量相當龐大,即使硬攻強撲,我們憑藉『大金樓』的堅固據守,亦難保擋得住幾個波次,雙方折損的比例再一相較,我們就更吃虧了……」

  沉吟著,金申無痕道:「不錯,目前我們的人手只有這些,折一個少一個,他們卻邀約了大批外路幫手賠上若干尚可補充,利之所在,盡有些貪婪背義之徒肯予賣命,不比我們眼下的忠貞弟兄寥窖可數,墊襯不起……」

  展若塵道:「樓主可有什麼打算?」

  金申無痕低聲道:「我很痛苦,若塵。」

  展若塵靜靜的道:「樓主的心境我很明白,難處我也知道,但樓主,爭千秋不爭一時,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請樓主以大局為重,未來為先,意氣不賭在此刻,仇恨不限報于今朝!」

  默然良久,金申無痕嗓音有些喑啞的道:「整個的『金家樓』全已陷入敵手,只有『大金樓』還算是一處保持乾淨的地方,也只有『大金樓』尚是『金家樓』最後主權的表徵,若塵,我不能輕言放棄,亦不忍就此放棄!」

  展若塵道:「我瞭解樓主的想法,但純以現實利害來看,『大金樓』難以久守,樓主亦必有明鑒……」

  金申無痕歎了口氣:「這個,我又何嘗不知道?問題是我必須守下去,能守多久就守多久,若是不戰而退,對於『金家樓』盡忠效死的弟兄,對於我那創業奠基的老鬼,甚至對我自己,都難以心安,無以做個交待……」

  展若塵笑得有點苦澀的道:「那麼,我們就竭力往下做吧;樓主的顧慮也對,士氣與骨氣的衡量,往往不能以實際的得失來比擬,『金家樓』的威譽當不可喪!」

  金申無痕沉重的道:「我很欣慰,若塵,至少我們的意念得以溝通,不過,你一定也清楚,威譽的保持,有時候是艱辛的,往往需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代價的付出是有形的,而保持的威譽卻是無形的,兩相比較,得有點見識的人方能瞭解……」

  展若塵道:「我相信每一個忠於『金家樓』,忠於樓主的人都能瞭解——濺血豁命,為的不只是爭個表面上的強弱勝負,主要在爭那口氣,爭個是非!」

  金申無痕道:「所以我們要在『大會樓』撐下去,要一直撐到再也無能為圖的辰光!」

  想了想,展若塵低聲道:「若是到了那個辰光,樓主,可還有後退之路?」

  金申無痕道:「有;在當初建造這座『大金樓』的時候,我早已作了萬全的設計,暗中築了兩條秘道,以備危急關頭脫身之用一—」

  展若塵問道:「這兩條秘道的事,單慎獨清楚麼?」

  微微一笑,金申無痕道:「有一條秘道我曾引他去過,並且詳細指點了他進出口的位置及某些特殊的設施使用方法,另一條秘道我沒有向他提起,但他極可能早有所悉,暗裡探查到部分內情——『金家樓』的首要份子,料皆風聞『大金樓』中築有兩條秘道的事,只緣事涉機密,都是心照不宣,無人提及罷了……」

  展若塵皺著眉道:「如此一來,樓主,這兩條秘道豈非形同虛設?單慎獨必然早有準備,定在秘道出口的那一端重兵以待了!」

  金申無痕輕輕的道:「不錯,可是他們卻不知道,除了這兩條他們並不能完全證實的秘道存在之外,還有著第三條秘道,那是一條十分小巧卻完美的秘道,不敢說造得無懈可擊,至少除了我及死去的老鬼,再沒有第三者知曉——其隱密的程度卻是天衣無縫的!」

  笑了,展若塵道:「樓主真是深謀遠慮,行事細密周全……」

  金申無痕安詳的道:「基業與事功創到了我這步局面,便不能不朝長遠處著想,往最壞的地方打算,居安思危,有備無患,乃是兩句古老又通俗的惕言,但卻是最適用及中肯的忠告,樹大了不但容易招風,且免不了內部的刨腐,謹防著,總是沒有錯的。」

  歎了口氣,她又接著道:「只是我不期望真有用得上這步退棋的一天,至少,在我活著的時間我認為不會用上了,誰知道世事之變,竟是恁般的不從人願,不由人心,說是變,那麼突兀的一下子就翻了個……」

  展若塵道:「總會再翻回來的,樓上,不說現勢,天理也不允許邪逆猖撅得道!」

  金申無痕唇角勾動了幾下,道:「但願如你所言,否則,我死也不能瞑目!」

  展若塵關注的道:「樓主終宵未眠,且精神體力之上負荷至钜—一趁此片刻寧靜,何不略作休憩?也好多少恢復幾分疲勞,使身心稍微松放……」

  搖搖頭,金申無痕道:「我哪裡能睡得著?和你談談倒是好的,人一靜下來,反更思潮湧亂,煩得心似蟻齧!」

  說著,她轉頭向早已侍候展若塵包紮竣事,肅立後側的阮二道:「外邊還沒有動靜?」

  阮二立即目注梯口窗邊的簡叔寶,略略提高了嗓門:「叔寶?」

  簡叔寶忙道:「回稟老夫人,外頭一片沉靜,他們的人全部隱伏進各處掩蔽之所,只偶然有幾條影子極快奔掠而過,目前尚無其他異態……」

  展若塵道:「他們是在等待天亮。」

  金申無痕望著透窗的一抹暈白,靜靜的道:「天快亮了。」

  展若塵又向阮二問道:「請問阮兄,把守各處的弟兄們,可曾輪流休息?」

  微微躬身,阮二道:「業已交待他們各視情況,自行輪翻將歇,以免大家全耗下去影響整個實力……」

  金申無痕慈祥的道:「若塵,你去躺一會吧,身上帶了傷,得多歇著。」

  展若塵道:「不關緊,樓主,過了這一陣再說,我預料他們很快就會展開第二次攻撲,辰光耗下去,對他們的不利尤甚于我們,單慎獨也必然明白這—點!」

  金申無痕臉色陰沉下去,她緩緩的道:「等著他們來,最好別三番四次的黏纏,能一下子解決倒是兩便!」

  展若塵道:「就看今天白晝的這段時光了,我判斷他們將竭力運用晝間的視界及亮度,爭取最有利的攻擊效果……」

  金申無痕道:「你認為這一天我們撐得過嗎?」

  有些蕭索的笑了笑,展若塵道:「我不能確定,樓主。」

  沉默片歇,金申無痕低低的道:「是的,你不能確定,有誰能夠確定呢?」

  忽然,展若世道:「樓主,你方才說的那兩條秘道……」

  金申無痕道:「有什麼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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