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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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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的發生,竟在雙鉤戮落的過程之前-一一個人不知從哪裡沖了出來,猛一頭撞進了執鉤者的懷裡,兩個人立時跌做一堆,又互相糾纏起來! 摹地一聲長號出自執鉤者的嘴裡.與他糾纏的那人也在掙扎著叫:「大司律……快突圍……快……」 是卓賓,而卓賓卻不能再喊叫了,那個「快」字進出他喉嚨,喉嚨已被一雙短劍切入! 像醍醐灌頂,費雲驟然哆嗦,全身透涼,但心鏡清明,他振起餘力,暴撲而起,迎頭又見一對沉重的赤銅人交擊下來! 費雲手中的月牙鏟,頭尾只有三尺半長,他順著躍起的勢子猛然抖扯,月牙鏟「錚」的一聲伸展成六尺,這突加的二尺半,便恰好送進了那揮舞銅人阻路的朋友胸膛! 那是「十二銅人」裡的老五任世忠,鏟刃洞穿了他的胸背,強大的力道,更將他撞出老遠,直向甘維的身上倒去。 馬修平九腿連環,唏哩嘩啦把一扇門扉踢得粉碎,「沙坪七梟」的大阿哥謝功一對「鴛鴦環」空自碰上了他把弟胡大賢的銀槍,「十二銅人」中的甘維正摟著任世忠的屍體暴眺如雷,周秀驚魂未定的喘著粗氣,一片混亂裡,費雲早已鶴飛冥渺,這些人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時走的,從哪裡走的…… 「姓費的逃了,追,我們快追哇……」 直著嗓門狂喊的馬修平,顯然也沉不住氣了,他繞著圈子,腳步不穩的四處搜索,他恨極了費雲……不止是公仇,更綴著一隻左耳的私怨! 人擠著人.兵器碰著兵器.這幹入侵者慌亂的搜尋著費雲的蹤跡,然而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從何處去找? 「蹦猴」玄小香才從離著「金家樓」三裡外的「瓦棚窩」回來,醉醺醺的一路打著酒嗝,渾身猶是軟綿綿的,仿若他那老相好寶翠的一股子柔媚功勁,全染到他身上來了;舐著嘴唇,還殘存著脂粉的香味,他微眯著一雙醉眼,一腳高一腳低的晃悠著,一邊尚在思量,趕哪一天再抽個空去溫存溫存…… 回到「金家樓」的碑界之後,他特意放輕了手腳轉返住處--遠遠繞過刑堂,他不想因為寅夜遲歸而招惹麻煩,在他艨朧的視線裡,刑堂仍如往昔一樣的平靜又肅穆。 玄小香的居處是一排磚瓦平房,外面還栽值得有齊人腰的矮樹為點綴,這一排平房一共有六間,分別由他與同級的四把頭「黃竿」粱祥、「星」字級的四把頭「回手刀」 鮑伯彥、五把頭「雙錘滾雷」東門武,以及另兩位專司採購的管事住著,每人一間,又分明暗兩進,一個人居住,倒也相當寬敞舒適。 在這一排房舍裡,算起來,玄小香的地位還是最高的呢! 來近了住處,他先順了順呼吸,然後,故意扳起面孔,擺出一付儼然不可侵犯的模樣,微昂起頭,就待朝前邁步 也只是剛抬起腳,一聲窒悶卻慘怖的嗥號突然從一間房屋中傳出--玄小香不由愣了愣,本能的反應,促使他迅速蹲伏下來,隱蔽到矮樹的下面。 意識還只是一團模糊.又有劇烈的碰撞及撲打聲響起,分不出是來自哪個房間,但玄小香卻體會得到不只是一處;最先的感覺,他以為房裡的夥伴也像他一樣,喝多了酒在發酒瘋,不旋踵間,他又意識到不會這麼單純,因為适才的那聲窒號,顯然是人在垂死之前所發出的呻吟! 出人命了麼? 玄小香禁不住把滿腔酒意化做了冷汗,喝酒取樂弄到出了人命,可就大事不妙啦,只怕他這同住此處的「上官」要吃不了兜著走.猛一握拳,玄小香正想站起身來,一間屋子的窗戶突的「嘩啦啦」散裂,一個血人也似的大漢破窗而出,只是剛剛滾跌在地,連身子尚未挺立,窗口內青芒暴映,三杆尺許長,拇指粗細的「尖菱梭」已深深插入那名大漢的背部。那人全身上昂,雙手痙攣的抓向虛空,凸目裂嘴,又重重俯跌下去! 』 就這一昂一挺的瞬息,玄小香已看清了對方的面目,這一看清,他但覺如中焦雷,腦袋「嗡」然震響,甚至連兩眼也都泛了暈黑! 皇天啊,那竟是他的夥伴,「星」字級的五把頭「雙錘滾雷」東門武! 過度的驚悸尚未恢復,玄小香正在目瞪口呆之際,這排平房最那頭的一間又飛奔出一個人來,剛只奔出幾步,旁邊一座花架的暗影下猝然閃出兩名灰衣漢子,奔逃者駭極的喊出「饒命」二字,尚不及再有表示,兩名灰衣漢子的兩柄馬刀已將這人斬了個血雨紛濺,四仰八叉! 玄小香不但是目瞪口呆,更是震驚得要發瘋了,這是怎麼回事,什麼人竟敢如此橫施辣手? 殘殺丁東門武之外又活宰了這名不識武功的採辦管事? 而恁般大膽暴虐的行動,居然就在「金家樓」的老窩裡公開上演?! 激動加上迷亂,玄小香-時竟不知該要怎麼處置才好,他方在猶豫,這一排平房的六個單間裡,人影連閃,每個房間都躍出兩個人來--包括他自己的居處! 注視之下,玄小香更是茫然了,從各房內現身而出的十二個人,其中有兩個他是熟識的,亦皆為「金家樓」的伴當,那五短身材的一個,是「星字級」六把頭「地溜子」魏銓;麻面厚唇的一個.關係就更親近了,乃是他「月」字級同級的五把頭「過山吼」常少蔭,論起來,都是老兄弟,老夥汁。 可是,這些老兄弟,老夥計.卻怎的會在此時出現於此地? 又顯然是在行兇施暴,更攙合了一干看上去分明不是圈子裡的外路人物。 據玄小香所知,常少蔭與魏銼乃是派在他處的,並未聞得有輪調回來的消息啊…… 這到底是搞的什麼把戲呢? 玄小香在想,即使他們是受命拿人,也不該搶了刑堂的生意呀,況且哪有這種行動方式的? 同時,他也委實猜不透東門武等人會犯了什麼罪嫌? 難道出了什麼紕漏? 驚疑加上憤怒,迷惑攙台著震悸,連串的怔忡與疊累的惶悚,像亂潮一般攪混著他的思路,他急切的想找出一個答案-- 兩名原先埋伏在花架之下的灰衣人匆匆迎上了自房中出來的這十二位,「過山吼」常少蔭目光回轉,嗓音既冷又重:「外頭沒有動靜麼?」 灰衣人中的一個肩扛沾血的馬刀,咧開一張大嘴:「我哥兒倆剛砍掉一個從房裡逃出來的豬玀,其他毫無情況…… 」 一個全身黑袍,面孔卻白得特異的年輕書生型人物尖銳的開了口:「麻皮,都解決了麼?」 常少蔭被那人口喊「麻皮」,卻了無點怒意,反面陪著笑臉道:「全擺平了,梁祥、鮑伯彥、東門武、兩個管事,只是脫掉那只騷猴子玄小香!」 黑袍書生哼了哼,帶著慍意道: 「你得到的消息,不是說這裡的人晚上都在嗎?怎的卻又少了一個玄小香?」 常少蔭有些尷尬的道:「消息沒有錯,秀才,那『黃竿』梁樣、『回手刀』鮑伯彥、『雙錘滾雷』東門武,及另兩個管事不全在著麼?我想玄小香一定是臨時有事,自個溜了腿,否則我們不會撲空……」 被稱為「秀才」的黑袍書生冷硬的道: 「對我解釋這些沒有用,如果玄小香漏了網,麻皮,你得希望上頭接受你的申辯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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