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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周秀尚不待回話,屋外,已要地響起了兩聲重物落地的音響,更連著兩聲長叫,屋裡的四人甫始一怔,在隨起的門窗破裂聲中,又有三聲尖長淒厲的慘叫停來!

  四個人飛快撲向門口,天井中的形勢,業已是一片大亂了。

  一個五旬上下的高瘦人物,與一個四旬左右的矮胖中年人,率領著四名「金家樓」刑堂所屬,正背靠背的圍成一個小圓,面對著周遭三十餘名侵襲者,地下,橫豎躺著五個人,卻沒有一個是活的,也沒有一個是「金家樓」刑堂的人!

  那「皮圈子」睹狀之下,先是一楞,繼則惡狠狠地咒駡起來:「真正一群酒囊飯袋,近三十個人卻對付不了人家三雙,抑且打的是偷襲故,『十二鋼人』『飛星三傑』『豹尾棍』『沙坪七梟』『流波刀』再加上中士來的『奪魂腿』馬修乎,說起來都是響叮噹的龜色,怎的辦出這麼個狗屎場面來?丟人現跟事小,誤了大局可真怎麼得了?」

  周秀冷冷的道:「我早就說過事情不會有你想像中那麼容易,皮圈子,場子裡那商高瘦瘦的一個乃是刑堂右護法『二判官』易爾寬,矮矮胖胖的那個便是左護法『矮土地』翁有方,別說他們還有四名『執刑手』幫場,只他一雙,也就夠打發的了!」

  握著一柄三尖兩刃刀的仁兄,不由恨聲道:「奶奶個熊,他們這多人卻是在搞的什麼名堂?原是說好了只等我們這邊廂一動手放倒刑堂值班的人,他們那裡便向兩側廂屋發難,明擺著手到擒來的事,他們卻弄砸了,眼下業已穿了幫,想悶著幹怕是不行的了,這接著的一步,卻該是如何個走法?」

  周秀陰沉的道:「仍照原定計劃行事!」

  這一位聞言之下吃驚不小:「仍照原定計劃行事?周兄,原來計畫是把刑堂前面的人幹掉之後,大夥一起圍攻後院的大司律費雲,如今前頭已經出了紙漏,把我們的人都牽扯任了,光憑我們四個,如何吃得住姓費的?何況他手下尚有六名『執刑手』在!」

  周秀粗聲道:「這沒有辦法,今夜大舉起事,乃經過周詳策劃,全盤計議,行動是一個完密又嚴謹的整體,我們是整體的一部分,如果為了我們這一部分的失誤而影響了整個大局,因而功敗垂成,林濤,我們可就連亡命的地方都沒有了,『金家樓』不會饒過我們,我們的人也一樣放不過我們!」

  叫林濤的這位期期艾艾的道:「可是,呢,可是事實的困難亦不能不顧慮呀……」

  「皮圈子」突然發狠道:「就憑我們四個,好歹也夠和姓費的拼上一場,勝負不說,至少他也圓固不了,況且他目前抱病在床,算他是金剛羅漢吧,也能叫那場風寒磨軟了他!」

  林濤忙道:「但,他還有六名『執刑手』呀!」

  周秀陰側側的一笑:「便老實告訴你們吧,那六名『執刑手』裡,有兩個是我們的人!」

  林濤不禁笑了:「這是稍微有點希望,周兄,你們也真叫神通廣大啊!」

  又朝天井中對持的雙方看了看,周秀低聲道:「我們這就得當機立斷,不能再猶豫了,萬一為了我們這邊的情勢而遲滯了全盤計畫的進行,後果便大大不妙啦!

  林濤,你和『皮圈子』潘慶春兩個跟我到後頭姓費的住處埋伏,章立,你加入這邊接應馬修平等人,事成之後,馬上到後面協助我們……」 

  掂了掂手上的雙叉,叫章立的這位一點頭:「你放心,我們會盡速結束這裡的場面!」

  一揮手,周秀偕同林濤、潘慶春等三個人,匆匆通過正堂摸向了後院,而章立候而虎跳出門,雙叉揮處,石破天驚的大吼:「弟兄們不田磨蹭啦,豁開來並肩子宰殺,『金家樓』刑堂大司律費雲業已授首,十多名『執刑手』也一個不剩,全部遭戮,只有眼前這些敗兵殘將,猶不殲除,更等何時?」

  也不知章立所說的是真是假,但其中的煽動性卻是無可否認的,包圍四周的侵襲者立時精神抖擻,士氣大增,紛紛吼喝著往上逼攏,而「金家樓」刑堂這邊的六位,卻個個形色慘澹,驚疑不安,然則,可以肯定的是,他們雖在沮喪失望之下,卻決沒有投降或歸服的打算!

  一個身材矮小,滿臉煙容的人物,便在此刻首先發難--他粹騰空中,在身形的翻滾旋回裡,三十六腿有如風卷電掣般暴踢「二判官」易爾寬等六人!

  六個人同時分散,易爾寬當仁不讓,正面反襲,一條特粗並包嵌銅頭的大號三節棍,幻熔出鑰舞縱橫的棍影,似驟雨並凝,山勢急聚,眼面前便把對方逼了回去I

  於是,又一場血淋淋的拼殺序幕拉開了,四個牛高馬大的巨漢揮動著四對三尺鋼人,呼嘯著瘋虎似的沖人,另一個方向,兩名動作矯健的青年撲地攻進,而一把削薄細長的雙刃刀,則神出鬼沒的飄忽在每一寸攻阻之外的空間。

  猛一個斜旋,一名刑堂『執刑手」的雙刃斧斬向那兩個青年中的一個,這青年手中的朴刀橫截,卻在橫刀的瞬息,抖手七枚淬毒十字星射出,在如此接近的距離裡,七枚十字星竟完全釘進了這名「執刑手』身上,但他卻似豁上了,悶不吭聲連人帶斧撞了過去,卻被青年反揮刀背、拍滾在地!

  那名「執刑手」僕跌在地的身體還在抽搐,青年反拍的刀背尚未及收,另一名「執刑手」的角柄短刀已流虹似的飛插入這青年的胸膛,當這青年捂著入胸的刀柄跟跪後退之際,那拋刀的「執刑手」已被四具沉香鋼人砸了個血肉模糊!

  「二判官」易爾寬神色冷硬,毫無表情,他甫始閃過那瘦小漢子的一輪快腿,身形騰挪間,棍飛如杆,「當」「當」頂開了兩具銅人,合身側滾,棍尾狠回,恁般圓鈍的棍尾,居然生生洞穿了那手執一雙銅人的巨漢心窩。

  鮮血跡濺,映熔起赤漓漓的點滴晶瑩,而人的呼號便似由胸肺間擠壓出來,慘怖得不似些人聲了,「矮土地」翁有方暴彈三尺下,堪堪以他一對「鐵虎爪」的右手扣翻了章立一個大跟頭,那把削薄的雙刃刀恍同來自虛無,「吸』的一聲切下了他肩頭上一大片血肉!

  翁有方雙目凸瞪如鈴,切齒似挫,他狂吼半聲,扭腰旋步,一雙虎爪帶起爪尖的點點寒芒,往後回飛,卻與對方那柄利刃撞擊正著,「鏗鏘』一響,火花四濺,對方刀鋒候顫,在一沉之下竟然沉胸刺到!

  「狗雜碎!」怒吼著,翁有方不退反進,挺前掠刀,雙爪閃翻互並,猛擊敵人兩邊「太陽穴」!

  使這把刀的人,是個三十不到的光頭角色,滿面精悍狠酷之氣,他也絲毫不讓,墊步偏身,更加速了刀的去勢。

  就在這時,三節棍的棍影「嘩啦啦」暴響著砸向光頭,另兩輪環光,一抹側芒,也急罩翁有方--拼命中的兩人被迫改式挨招,卻在血光蓬散裡各自翻跌,他們未能玉石皆焚,但落了個兩敗俱傷,那光頭的一刀削掉了翁有方當胸以下的右手,翁有方的左虎爪嵌搶進光頭的左小臂,連肉帶骨都給對方扭絞成血糊一團。

  一名「執刑手」軀體長降著連連在空中翻滾,使他翻滾的是那瘦小人物如飛彈賦的雙腿,易爾寬舞棍似丈人之矛,打著急勁的盤旋猛攻那瘦小人物,而三個各使雙鉤、銀蒼、短劍的敵人又自兩旁夾攻截擊!

  四名「執刑手」中的最後一個,在與圍攻他的三名敵人力拼不殆的刹那,他的左耳連著大片頰肉被一個手使「大彎鍘」的仁兄狠狠削落,這名「執刑手」像是也活膩味了,他掄斧旋砍,竟跟著搶揮的斧勢一頭撞進那削掉他耳朵的敵人懷中,自然,「大彎鍘」透過他胸膛,突出在背脊之外,但是,他的角柄短刀,也一樣幾乎連柄沒人了對方的小腹之內!

  這邊,易爾寬汗透重衣,混身浴血,但是他的形態依舊冷硬如故,仿佛他的肉體折磨與他的精神感受毫無關連似的--那瘦小人物在一次奇妙的,由斜橫角度飛展的彈腿中,易爾寬被踢得打了三轉,然而,他的三節棍也沾著對方,帶得那懷有絕窪腿功的瘦小人物跌了個溜地滾!

  周遭的敵人全都圍了上來,易爾寬撲地翻騰--在他騰起的時候,肩上已扛著暈迷不醒的「矮土地』翁有方,十多般兵刃狂猛急集的交罩下來,他在三節棍繞飛如漩渦巨流的層層勁勢裡,勇不可當的直向大門沖去I

  偷侵者之中,不知是誰在呐喊:

  「不要放過了姓易的--」

  自肩至背,四道深可見骨的傷,還在那裡抽搐顫動,章立痛得滿頭冷汗,他強撐著身子,聲嘶力竭的吼叫著:「別追啦,裡頭還等著咱們支持哪,他們的大司律費雲猶尚活蹦亂跳的沒挺屍,姓費的才是正主兒,一干蝦兵蟹將犯不著耗這等功夫……」

  這群血戰之後僥倖餘生的侵襲者,不由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到這時,他們方才明白,艱難的路途,眼下才只是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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