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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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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申無痕再也不向扣在石室中的三個叛徒看上一眼,她一邊轉身,邊冷冷的道:「我們上去吧,這裡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了。」 於是,展若塵、簡叔寶與馮正淵緊跟在金申無痕身後離開了石室,冷清森寒的燈光,映眩著仍被扣套在石室中的這三張人脆,三張人臉透現的卻是一樣的氣色,灰白而慘澹,有如那麻石牆壁的反照…… 「金家樓「的右側方,在兩排挺拔的黑松樹拱護的中間,有一座格局恢宏而略顯陰幽的屋宇,它乃一座由巨大青石砌造的屋宇,廣闊深沉,門庭肅穆,靜靜的紅磚道由兩捧黑鬱鬱的松蔭之中伸展到九級青石階之前,栗木鑲嵌銅角的雙扉雖在夜晚,仍然四張大開,照門牆上浮雕著隱約的旭日出雲圖,而門循上的一方橫匾,卻是黑底白宇四個鬥大篆體:「公正嚴明。」 不錯,這是「金家樓」的刑堂所在,也是掌握這一龐大江湖組合紀律的樞要之地。 已是四更三點的辰光了,拂曉之前,而在拂曉之前的這一段時間裡,夜色更濃,光度更暗,黑漆漆的似稠得化不開。 唯一的光源,來自刑堂門角上的那盞「氣死風燈」,青黃泛綠的暈瞪一團,只能依稀映照著門據上「公正嚴明」那四個宇,而那團暈黃猶在淒風冷露中顫擦似的搖晃著,明暗閃爍裡,情景蕭煞又寥落。 氣溫很服,有股子透肌刺骨的寒意,偶而一陣風起,打著呼嘯貼地卷飛,枯葉沙塵,漫空飛舞,就越發顯得一片蒼涼了……. 三十多條人影便有如鬼腿也似,從左右兩排深鬱沉暗的黑松幹間閃出,松枝在呻吟繚晃著,他們的動作也宛若配合著枝丫的擺搖而隱現. 這三十多個舉止詭異的怪客,模樣全透著無比的緊張與謹慎,而他們的穿扮也頗堪玩味--並非「金家樓」傳統的制式服裝,如果細細辨認,將可約略看出他們衣飾雜異,各自不同,然則卻大多屬於深色的一類,這是較適合夜間活動的色澤. 從他們的身手、形態,及熟練老到的行動看來,這都是些功力甚高的江湖老手,可是他們仍不免個個神色忐忑,表情疑重,似乎他們將要進行的計畫,對他們乃是一樁極為巨大的負擔…… 這些人當中,有一個像是引領帶路的朋友,他體形魁,五官粗獷,額下一把如朝的濃黑短胡,卻也是一襲紫色的緊身衣靠。 掩進刑堂的大門,三十多人立即貓般矯健的散隱向黯暗的各個角落中,只有這位額蓄黑胡的朋友,夥同另外三個形色陰酷的人物,直向天井那端的正屋走去。 正屋的視窗內,燈光明亮,顯然還有人沒睡,隨同黑鬍子一起的這三位,迅速避向兩側。 於是,黑鬍子朋友,踏步走到門前,剛剛舉手欲待叩門,約莫是他的腳步聲驚動了屋裡的人,一個冷厲的嗓調已突然從裡面傳了出來: 「誰?」 黑胡於低咳一聲,乾笑道:「我是周秀,裡頭是哪一位老兄在值班呀?」 一陣拖動椅子的音響後,屋門隨即啟動,當門而立者,是一位黑巾黑衣,胸前兩排白色密扣的瘦長中年人,他的穿著也是「金家樓」一貫的服裝,稍微有別的,是他左右肩袖相連之處,各綴縫著一條寸餘寬的鮮豔紅帶,這乃表示,他為「刑堂」所屬的執律者身份。 冷肅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迷惑的神色,這位刑堂所屬打量著周秀,詫異的道:「原來是週三哥,這個辰光,你來刑堂莫非有什麼要緊之事?」 周秀暗笑道:「是許哥兒當班?對不住,我也是剛剛察覺了一樁十分嚴重的陰謀事件,不敢耽擱,立時趕來渴見大司律,將有機密下情麵票,還煩許哥兒通報一聲……」 被稱為「許哥兒」的這位不禁面有難包,他皺起兩道長眉,輕輕搖頭:「大司律受了風寒,這幾日一直身子不適,臥病在床,若無重大事故,我們實在不敢驚擾他,週三哥,這樣吧,有什麼事能不能先告訴我?再由我傳報右護法或是左護法定奪…… 周秀巧妙的朝屋裡窺探著,一邊故意猶豫不決的道:「茲事體大,責任非輕,許哥兒,不是我不肯先向你透露,實是怕你裁奪不下來,沒得又耽誤了辰光……我看還是這樣吧,就由你帶我去見兩位護法,容我當面呈稟各情。。 屋裡那位沉吟片刻、方才無可奈何的跨出了房門,一面回身將門扉掩住,一面吸著氣道:「兩位護法就住在左右廂屋裡,你是想見哪一位……。 「位」字還在他的舌尖上打轉,斜刺裡,一枚黑皮圈套已閃電般勒住了他的脖頸,當他本能的上身後仰,一聲悶嗥尚未及出口,一柄三尖兩刃刀,一對短柄鋼叉,已同時插進了他的要害! 一把推開門,周秀往旁側閃,低促的道:「先拖進屋裡!」 那三個跟隨周秀掩進的人物,也就是方才動手宰人的狠貨,他們一擁進門,姓許的屍體便仍被勒在脖頸上的黑皮套圈了進來. 這是一間正堂,左有尚有側室,現在,屋門都是關著的,周秀向他面前的三個伴當努努嘴,其中兩個躡足摸向左邊,他自己偕同另一個悄然逼近右側,在推門之前,周秀的手裡巳亮出他的傢伙--兩隻長刃短把子蛇矛! 於是,兩側的門同時棱椎開,四個人同時閃入,幾乎是緊接著,兩邊屋裡連續傳出了窒噎的慘嚎與痛苦的嘶叫,須臾間,他們四個又旋身而出--四個人仿佛只這片刻,已變成了四尊煞神,都是滿頭滿身的鮮血,赤斑斑的猩紅,襯著他們惡毒狠酷的表情,模樣猙獰至極! 周秀邊昭衣袖擦拭臉上的血漬.一面問道:「這房裡睡著三個,你們那邊呢?」 左手倒攢著那對沉重的短刃,這人空出右手伸出兩隻指頭:「兩個!」 那手拽黑皮田套,腰插鏈子斧的大漢朝地下吐了口唾液,輕蔑的道:「這就是『金家樓』的刑堂英雄?娘的,簡直是些豬玀,早知這幹人徒負虛名,窩囊到此等地步,我說周老兄,你們早就該反了才是!」 周秀哼了哼,沉下臉道:「可別小看了他們,這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加上又有內應,方才這麼順手,皮圈子,我們千萬輕忽不得,扎手的主兒還在後頭!」 這「皮圈子」嘿嘿冷笑,黑皮圈套在手上忽大忽小的收縮著,邊做然道:「就憑這等架勢,任他再是扎手,也他娘紮不到哪裡去,周老兄,我們等著吃現成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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