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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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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不再磨蹭,轉身消失於沉沉的黝暗之中。 謝寶善獨自站在原處愣了半晌,又猛一跺腳,喃喃的咕嗆出兩個字來:「糟了——」 這位司帳先生,急匆匆的拉開步子便奔,但是,他奔跑的方向卻不是他居住的小樓,乃是與小樓形成斜角的另一處所在。 那是一處倉房,一處地靠斜坡風林之側的倉房。 倉房是石砌的,灰白的大麻石,四四方方的形式顯得越見高大寬廣,前門是兩扇堅厚的檜木包鐵角巨扉,在這個辰光業已閉攏,但倉房的左邊卻留著一扇小門,門中猶有微弱的燈火透映出來。 謝寶善一路閃閃縮縮,鬼鬼祟祟的奔入倉房小門之內,臨竄入以前,猶還探頭探腦向身後四周頻頻查視,直待他確定無礙了,方才搶步而進。 果真是「無礙」了麼?當然不是,展若塵此刻便隱匿在隔倉房只有丈許遠近的一株樹幹後面,他是一路跟隨謝寶善淌下來的,更確切的說,他從未離開過謝寶善左近,只是謝寶善看不見他罷了——以他所具有的輕功提縱之術,來綴吊像謝寶善這樣身手稀鬆的角色,便和狸貓逗王八沒什麼兩樣了。 展若塵在同謝寶善朝面之後,便已判定這位仁兄脫不了干係,但他並不認為使用刑求會比他現在所用的方法更為有效,根下的策謀,可令他進一層挖出對方的同路人來,這總較粗暴手段下斷了後步要高明些,至少,他已開始嘗試柔和的方式了。 問題在於謝寶善——他過份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展若塵,他居然相信憑他的表演業已唬過了展若塵,他卻不知道只因他目光的一瞬,神色的變換,甚至口詞的輕重緩急,已經告訴了展若塵大多的真相,何況,事實的推理又絕非否認所能抹消的呢! 小門中,暈沉的燈火仍在寧靜的映溢。 展若塵很快便找著一處可供他潛入倉房的所在一平頂屋面上那扇斜斜砌起的氣窗。 氣窗外嵌有拇指粗細的鐵柵欄、自然這些鐵柵欄對展若塵起不了什麼阻截作用,他十分容易的便拗開了鐵柵的間隙,縮身而入。 攀附在氣窗下的橫緣邊,展若塵弓曲著身子,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整個倉房的情形;這是一幢堆存糧食的倉房,米麵雜糧標得明明白白,同式的麻包整齊層疊於木牌標示的位置,宛若一座座方平的小山。 全幢倉房只亮起兩盞高吊的琉璃燈,燈蕊又撚得極小,以至倉房的景象便浸沉在那一片暈黃裡,不過,這暈黃的光度,對於展若塵的視力而言,已經足夠了。 靠著倉房大門兩邊,是用木板隔牆的四個單問,就頂上是空著的,這四個單問裡,如今只有左邊第二間亮著燈光,其餘三間全都黑著,然而展若塵卻知道有人在裡面睡覺。 謝寶善正在亮著燈火的那個單間裡;但是,謝寶善沒有說話,房中另一個光頭胖漢也沒有說話,只見謝寶善用手式比了幾比,那胖漢點點頭,接著,兩個人一起悄悄推門,躡足走了出來,直到倉房中間。 展若塵正在判斷對方待做什麼,只見胖漢搬了一具木梯,搭到一堆米袋旁邊,與謝寶善兩人攀梯而上,坐到這堆米袋的面層,然後,又將木梯抽起。 不禁蕪爾了,展若塵心想,這倒是個談話不慮人聽的好地方。 那胖漢和謝寶善剛剛坐定,不等謝寶善開口,胖漢先就沉下臉來,雖是壓著嗓門,卻仍透著些許嚴厲:「謝老二,你是不要命了?半夜三更這般急毛竄火的跑了來,也不怕啟人疑竇?平常告訴過你,不是必要,千萬別在辰光不宜的時候碰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看你這付沉不住氣的熊樣!」 微喘著,謝寶善低促的道:「唉,唉,魯胖子,你先別齜牙瞪眼的數落我,你也不想想,如不是有緊急大事,突發狀況,我豈會在現下這個節骨眼來找你?我又不是根愣鳥,莫非連個輕重也分不清?」 那魯胖子急問道:「你倒是快說呀,出了什麼紕漏?今晚上你從我這裡回去的時候,不是還挺好的麼?卻又是哪裡透著不妥啦?」 謝寶善陰晦的道:「就是剛自你這裡離開,才走到我住處前面的小橋上,就被刑堂的人截下了!」 魯子吃驚不小的道:「有這回事?他們是巡邏的時候碰上你的,還是存心在那裡堵你?」 謝寶善道:「存心在那裡堵我。」 顯然也緊張起來,魯胖子忙道:「他們問了你些什麼?你說了些什麼?是不是你的言行舉止露了破綻?謝老二,這可半點開不得玩笑,搞出毛病來,你我都要掉腦袋的呀!」 謝寶善頓生不悅的道:「我豈不知這是性命攸關的事?你要活命,難道我就嫌命長啦?至於他們問了我些什麼,我又回答了些什麼,你更可放心,刑堂的那幹人有多精刁?若是我答得不妥,如今還能坐在這裡和你聒噪?」 魯胖子擔憂的道:「奇怪,他們怎麼忽然找到你頭上來?其中一定有什麼原由——」 謝寶善道:「還不是為了上次那件事,我來向你傳報樓主召見展若塵的消息,結果爆了底,樓主追查下來,三轉兩兜,就套到我頭上了!」 魯胖子道:「你是如何申辯的呢?」 謝寶善冷笑道:「何須申辯?越辯毛病越多,我壓根就來個抵賴不認!」 沉吟著,魯胖子道:「他們抽絲剝繭,一層層濾下來,總會找著個嫌疑最重的人,即使你不承認,也不是個最好的法子……」 謝寶善立時有了火氣,他憤然道:「然則你叫我如何應付?莫不成要我俯首認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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