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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第二十三章 忠奸誰屬

  金申無痕以那種平板的音調道:「我正在聽你說,展若塵。」清了清嗓子,展若塵道:「在先前甫見樓主之際,我已略微提過——前數日樓主相召於我,面授機宜,指令行事,這一切行動都做得異常隱密,然則卻又如何洩漏出去的?甚至在我剛剛離開『金家樓』的辰光,便有對方的飛騎趕來攔截恫嚇?!」金申無痕雙目炯亮的問:「你懷疑是誰泄的密?」

  展若塵坦率的道:「還要請教樓主這樁事都有哪些人知曉?逐一篩剔,自可將那可疑之人查出!」

  金申無痕重重的道:「知道我召你至『白石精舍』的只有四個人,我,你,以及嚴祥同易永寬。」

  展若塵道:「樓主自不會將此事泄知於人,我更不可能,剩下要追查的,便是樓主手下這『飛龍十衛』所屬——嚴祥與易永寬了!」

  金申無痕斷然道:「他們絕不會背叛我!」

  展若塵沉穩的道:「我並沒有說他們會背叛樓主,但事實的發生卻是無庸置疑的,也是不可抹煞的;樓主召見我于『白石精舍』的經過,已確然洩漏出去,而知道此事的人只有樓主及我加上嚴、易二兄四位,樓主為立事者,既當保密便不會洩密,我乃受囑行動者,不會拿著自己的生命及承諾做兒戲,除此之外,嚴祥及易永寬二位兄台是否也該表明一下他們的清白?」眼角向上抽緊了,金申無痕溫怒道:「展若塵、你的指控毫無道理,你可知道,你這乃是拿著我的心腹在開刀?」

  展若塵的神態又幽寂了,他低緩的道:「樓主,我們這是在研討一樁關係著整個『金家樓』安危存亡的問題,因此我們只可就事論事,立論見解、不宜涉及個人的情感及喜惡;我對樓主一片赤誠,滿腔思義,絕無任何除了報效樓主以外的心念;『金家樓』上下待我溫厚深摯,優禮有加,我對『金家樓』每一個人都有著莫名的感懷之情——只要他們仍然是尊奉樓主,信從樓主。我毫無開罪他們的動機或理由,我也非常不願影響到樓主對他們的信賴與依重,尤其是樓主賞識的這些人,我甚至不認得他們,有的也僅是數面之緣,如果不是為了替樓主分憂解疑,不是為了鞏固『金家樓』的千秋基業,我這樣做又是何苦?」金申無痕的形色柔和了,柔和中卻又透露著不快:「你看你,展若塵,我就這麼隨便說你幾句,你就不高興了?你應該明白,我嘴裡嘀咕是一口事,心頭卻比誰都明白好歹,莫不成連叫我發洩一下內在的煩鬱你都不肯多少擔待?」

  展若塵道:「不敢,唯恐樓主誤會我別具用心,那就真是傾黃河之水也難洗清此惡嫌了!」

  金申無痕惱道:「胡說,越扯越不像話了,不准再在這個題目上推敲糾纏,惹我生氣,從現在開始,我們還有許多更重要的正經事須做決定。」

  展若塵正容道:「是,樓主。」

  金申無痕道:「有關嚴祥與易永寬的問題,待會我們再查詢清楚,不過,我總認為他們不可能出賣我,這簡直難以思議!」

  展若塵道:「他們不見得存心洩密,樓主,我已說過,疏忽或巧合,大意及緊張,往往都會給有心人一個臆測的依據,蛛絲馬跡,亦可憑而追本溯源!」

  連連點頭,金申無痕道:「很有道理,稍停我們就會問個明白!」

  喃喃的,這位「金家樓」的主宰卻又在咕噥了:「這兩個兔崽子……不曉得在什麼地方給我出的紕漏?」

  展若塵此刻順著方才的話題逕自往下說:「樓主,我的看法除了金家族人乃是一支可靠可賴的力量外,『飛龍十衛』亦乃樓主的死黨,這兩股人馬,在對樓主的忠貞上,當不至於有所異變……」

  金申無痕肯定的道:「不止是『不至於』,展若塵,乃是絕對不會;在江湖上翻滾了這多年,守著這偌大一片基業,莫非我連幾個賣命的夥計也抓不住?!」

  展若塵微微一笑,接著道:「另外,貴屬『月』字級的三把頭玄小香兄對樓主的忠心也無庸置疑。」

  金申無痕道:「你是說『蹦猴』玄小香?」

  展若塵道:「正是他。」

  忽然歎了口氣,金申無痕道:「展若塵,『金家樓』兵多將廣,人才輩出,莫不成在恁多好手裡,你就只能點出玄小香這麼塊料來充忠良?其餘的便全靠不住麼?」

  急忙搖頭,展若塵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樓主,因為玄小香與我接觸較多,自然多少有些瞭解,觀察他平時舉止言談調形態之間對樓主的崇敬愛戴之憂實乃出於五內,發自帥腑;人的真正意念所蘊,往往流露於無形之中,我體察得出他的心向著何;至於樓主其他下屬,我甚少親近,因而也就不敢妄下斷論了……」

  金申無痕道:「依你看,我們老三也會有問題麼?」

  展若塵想了想,道:「潘三當家照說是應該站在樓主這邊的,但目前並無任何有關於三當家的態度跡象可尋,正反順逆,實難做絕對的肯定,樓主知道,這可不是能以憑空猜測的事。」

  金申無痕有些煩惱的道:「人心隔肚皮,看不見也摸不著,自從發生了這些疑端險征後,連人們以往的表現同一貫的操守也都得重新評估了,他們勢須再要接受一下考驗,麻煩的是,我們不能等到考驗過去方始辨別忠好,我們得想個法子在事情爆出以前就能分清楚誰是這邊的,誰是那邊的,否則,預為防範的安排,就要大費周章了!」

  展若塵道:「樓主,眼下只有就確實能以掌握的人手先做安排,力量或自不足,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我們不可冒險,萬一各項準備計畫被對方的奸細滲人探悉,情況就會大大的不妙了……」

  頓了頓,他又道:「再說,光憑樓主這兩批班底,業已實力不弱,足夠撐上一撐,對方縱然暗蓄叛勢,私相勾結,到底有所顧忌,不敢明目張膽,諒他們也強大不到哪裡去,而『金家樓』的各級弟兄,忠心向主也應該比附逆造反的比例更多才是。」

  「嗯」了一聲,金申無痕道:「不錯,人心會變,總不能全變了!」

  展若塵道:「可惜的是我們難以搶先動手。」

  金申無痕道:「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展若塵,貿然行動之下,將造成嚴重的不良後果——那種騷亂及震盪,會搞垮了『金家樓』。不說自家窩裡的人心惶悸吧,在外面,冷眼瞅著端等落井下石的朋友們更在不少……」

  展若塵道:「我明白,樓主,所以我也只有同意樓主這消極的行動方式——等待了。」

  金申無痕道:「但我不會傻到只是坐在這裡看風色,我將如你所說,儘量預做應變準備。」

  是一副欲待告辭的模樣,展若塵道:「樓主是否尚有其他吩咐?」

  金申無痕似乎示意,低聲道:「你且稍坐片刻,我這就叫嚴祥和易永寬進來。」

  微覺遲疑,展若塵道:「樓主,若是樓主待要查詢那件事情,以他們與樓主的關係來說,我在場是否會有所不便?處在這等形勢下,只怕彼此皆將感到窘迫……」

  金申無痕正色道:「不然,忠義所在,一心表誠,何來窘迫之有?」

  展若塵搓了搓手,道:「樓主既如此說,我便只有從命了。」

  於是,金申無痕擊掌三響,當第三聲掌音甫落,房門已被輕輕推開,「飛龍十衛」中的嚴祥垂手而入,恭謹的哈著腰肅立門邊。

  金申無痕頭也不回的吩咐:「叫易永寬也一起進來。」

  嚴祥應一了聲,迅速退下,片刻後,已偕他的夥伴易永寬一同來到。

  眼瞼半合,連金申無痕的語聲也是低沉而倦緩的:「前幾天的那個晚上,我叫你們去如展若塵至『白石精舍』見面,曾經嚴囑你們謹慎守密,不可洩漏此事,你們兩個還記得麼?」

  嚴祥與易永寬雙雙躬身道:「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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