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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展若塵酷厲的一笑,道:「不必費神了,杜全,我早知無論如何,都不能打消他們的意願和企圖,那種卑鄙的、陰毒的、冷血的、喪心病狂的意願和企圖,所以,讓他們來吧,姓展的熱血一腔,鋼刀一把,和他們誓不兩立!」

  杜全不禁被展若塵那豪壯又狠烈的氣勢所懾,他艱辛的道:「你……這是何苦?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展若塵重重的道:「杜全,你對那些豺狼虎豹如此死心塌地又是為了什麼緣故?」

  窒了窒,杜全道:「我……我不能說……」

  展若塵狠狠的道:「但你心裡有數,是麼?你心裡有數!」

  杜全喃喃的道:「至少,在我個人的格與份上,我是沒有錯的……,,展若塵的語氣顯得蕭索又低沉了:「我們兩個人都落在一面網裡,杜全,這個網或是由情義、或是由恩澤,或是由親誼等等編織而成。使我們不得不裹身以沉縛,但是,我們受到這面網的罩陷之前,有一樁最重要的先決原則乃是考慮掙脫與否的首要條件一我們要做的是正確的麼?我們要幫的是該幫的麼?」

  臉色灰白,雙目黯澀,杜全嘴唇蠕了半晌,卻沒有回答一個字……展若塵又冷冷的道:「不久的將來,可能我們還會有幸相遇,那時,希望你已多少想通了一點,否則,你也無須顧慮到今天的這段情份,該怎麼辦悉隨尊意,自然,我也會有我的打算!」

  說著,他不再向杜全多看一眼;轉回而去,大步離開。

  他何嘗不明白,扭轉一項事實很難,扭轉一個人的心向,就更難了……悄然回到「金家樓」,展若塵連自己的住處也未繞上一轉,就這麼「征衫未易」「僕僕風塵」的直往「大金樓』晉謁金申無痕。

  輪值當差的兩名「飛龍十衛」,恰巧是易永寬與嚴祥二人,他們甫見展若塵的一刹間,那種驚喜和興奮的表情乃是無可掩飾的;由易永寬飛步奔上樓去稟報金申無痕,嚴祥則殷勤得略嫌過份的把展若塵讓到一間佈置得十分清雅的小廳中落座。

  親手端來一杯香茗擱在展若塵面前的雕花小幾上,嚴祥微躬著身,關切的問道:「展爺,這趟差事,辦得還順當吧?沿途上有沒有遭遇什麼麻煩?」

  展若塵笑了笑,道:「幾乎時時刻刻都有麻煩,好在托樓主洪福,總算把事情辦妥了……」

  嚴祥沒有再深問下去,他轉開話題,低聲道:「這幾日裡,老夫人對展爺不止是巴望,更記掛得緊,一天總要問上好幾遍,尤其照時間算,展爺你該在前天至遲昨天便返回的,過了期限,老夫人就益發焦慮了,怕展爺出了什麼意外;多少年來,我們還沒見過老夫人這般坐立不安法……」

  心胸之間浮升起一股暖意,展若塵竟有一種動孺慕承親慈的感受,好深摯、好貼切,又好溫馨,他努力把制住情緒,平靜的道:「辱承樓主關懷,感激不盡,累至樓主懸慮,卻皆我之不是,只因沿途屢遭阻礙,方始有所耽擱,僥倖不負樓主囑託,也算有以覆命了。」

  嚴祥笑道:「你客氣,展爺,老夫人托辦之事,打一開頭,就對你抱有絕對信心,老夫人也知道你逾期未返,必遭波折,但老夫人認定展爺縱遇凶危,也可履險如夷。她老人家一面向我們稱讚展爺的能耐,一面卻又深恐展爺有個萬一,就這麼反復念道,疑而又安,直害得我們也一顆心吊在半空裡,七上八下的定不下來,如今展爺安返,真是皆大歡喜,老夫人能以獼,我們也可鬆口氣啦……」展若塵歉然道:「我也知道樓主及各位的懸念之情,來去途中絲毫未敢延誤,只是有人不讓我順利遂願,百般阻撓,屢施打擊,因而才有一兩天的遲誤……」

  端洋著展若塵,嚴祥道。

  「這次外出,展爺只怕經歷了不少陣仗吧?展爺發梢衣袍之上,焦痕處處,肩腫更見血跡,敢情還帶了彩?」

  點點頭,展若塵道:「幾輪刀山火海進出,好在闖過關來,肩頭皮肉之傷,無什麼要緊,倒是對方計謀之縝密,手段之狠毒,值得我們檢討防範!」

  嚴祥恨聲道:「不管他們是誰,老夫人都會設法對付,而他們施用種種毒計危害展爺,老夫人就更恕其不得了,展爺,我們等著看吧,看那幹豺狼虎豹最終將落個什麼下場!」

  展若塵深沉的道:「各般不祥之兆已現端倪,陰霆凝布,風雨隱隱;料想樓主高瞻遠矚成竹在臉,進退因應之策,早有定謀……」

  嚴祥穩重的道:「老夫人自來深謀遠慮,見微知著,容有不妥,如何施為當在老夫人意念之中,我等奉命行事,不敢妄加揣測——」

  展若塵正待再說什麼,小廳的門簾輕掀,易永寬搶前幾步閃身進來,往旁垂平肅立,邊低聲道:「老夫人到。」

  展若塵趕忙站起、金申無痕業已從容步入。

  抱拳躬身,展若塵道:「覆命來遲,展若塵謹向樓主謝罪——」

  微微一笑,金申無痕伸手虛扶道:「無須如此;來,我們坐下談。」

  待金申無痕坐在小幾對面那張錦墊圈椅上之後,展若塵才輕輕落座,這時,嚴祥和易永寬都已經悄然退出廳門之外。

  小廳中,有著片刻的寂靜;金申無痕望著展若塵,藹然笑著:「你的氣色還不錯,只是顯得有些疲乏,我看你衣衫沾塵,眉發焦幹,肩頭上更沾著血跡,這趟差事,大概很遭了點波折吧?」

  展若塵道:「來回共遇上五次阻礙,除了第一道不曾動手之外,其餘四次全見了真章,幸而樓主交辦之事尚不辱命,一切業已妥就……」

  金申無痕似乎有些意外的道:「什麼?你竟遭了五次截擊?有這麼多?」

  展若塵頷首道:「去的時候,也只是剛剛離開此地,便有兩個不速之客乘快馬追上我提出警告,並加恫嚇,等辦完了事,歸途上遭到兩名殺手相謀;第三次對方在『虎頭溝』一座木橋之下敷設火藥,欲圖將我炸死,在我僥倖躲過以後,又逢上十數名大漢圍攻,一番拼戰下來,好歹保住全身,卻幾乎再度墮入陷阱,總算托樓主之福,有驚無險,一關關闖了過來……」

  金申無痕緩緩的道:「照這樣說來,我托你外出辦事的秘密,一開始就洩漏出去了?」

  展若塵低聲道:「我想是如此,樓主。」

  金申無痕道:「可是,我自認為已經很小心,很仟細……」

  舐舐唇,展若塵道:「恕我冒昧——樓主,顯然還有比我們更小心,更仔細的人在暗中注意樓主的行動,也就是說,『金家樓』裡潛伏著內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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