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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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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若塵道:「你倒很實在,很坦率,不過,以你的功夫而言,大可不必如何『慎重』,明槍對陣,我們彼此也有得熱鬧,鹿死誰手,只怕未可斷言!」 杜全歎喟的:「多謝高抬,但我素有自知之明,不敢托大,我知道你的身手,也曾做過衡量,再三研討,認為著須求勝,還是施用計取較有把握……」 籲了口氣,展若塵道:「你在這裡等候我很久了麼?」 杜全道:「從你自你的目的地轉回開始,你的行動便一直在他們監視之下,沿途傳報,我也便在此處一直相候……原先,我還希望不必輪到由我上場……」 展若塵道:「如此說來,你和『他們』是一夥……」 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杜全喃喃的道:「不是一夥……但也可說是一夥……」 展若塵忽然微笑道:「我明知乃是多此一問,卻仍不免要多此一問——杜全,『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杜全雙頰的肌肉抽動了一下,道:「你說對了,我不會告訴你。」 展若塵和悅的道:「『他們』對於控制掌握的手段十分在行,竟能把所利用的人逼得一個一個自甘效死——杜全,你是預服的毒藥,做過死亡承諾,還是為財寧可捨身?」 杜全陰晦的道:「都不是,我與『他們』另有淵源。」 「哦」了一聲,展若塵道:「想來,你與『他們』之間的這段『淵源』,也是不可說的了?」 咽了口唾沫,杜全艱辛的道:「是的,也不可說……」 輕輕搓動著雙手,展若塵道:「杜全,和你共處在這樣的立場與環境裡,真叫憾然,如果我們不須敵對,該是一樁如何愉快的事!」 杜全似乎頗為痛苦的道:「這是不可能的了,我對『他們』必須有所交待——無論成功或失敗,都得有所交待,我無法容自己,或容你全身而退……」 展若塵大聲道:「杜全,不管你和那些人有著什麼『淵源』,這『淵源』競能使你桎梏自己的意願觀念,死心塌地的為『他們』做為犧牲的工具?」 頰肉又在抽搐,杜全暗啞的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展若塵重重的道:「我是不明白,但願我能夠明白!」 退後一步,杜全深深的呼吸著:「還有一件事我想間你,展若塵,請告訴我,你是如何察覺我的意圖的?你發現了什麼破綻,什麼時候看出我具有『血刃手』的功夫?!」 朝桌上的銅制臉盆一指,展若塵道:「看見了?桌上的銅盆?盆中有水,你雖站在我的背後,但你的一舉一動,卻俱皆反映于盆水之中,當然影像並不夠清晰,但已足可辨識你形諸於外的企圖!」 呆呆的望著桌上的銅盆,杜全哺哺自責:「該死……真該死……嚴密策劃了這麼久的一件行動,竟然敗壞在如此一樁小事上……那銅盆……那銅盆……」 展若塵靜靜的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而一失之間,不只是人為的疏忽,更有冥冥中的天意以及因果的遁回,杜全,『為山九仞,功虧一贅』這一簣之微往往早已註定,想想吧,害人之心豈可有?」 杜全嘆息道:「這也是機運……本來第一次在你背後替你查看傷勢之際,便可下手,但無巧不巧,你的雙手斜撐椅沿,右手距我小腹只得一寸,我知道你是無意而為,可是我自忖若然發難,恐將不易在這近距離中倖免於你袖中之刀,因此我才等到第二次機會,第二次果然有了機會,卻又被那盆水搞砸了……」 展若塵道:「所以我才說,冥冥中自有天意,杜全,無意已現,莫非你還要親身體驗那因果的循口?」 村全咬著牙道:「我無可選擇!」 哼了哼,展若塵道蔔「又是『無可選擇』,你們這一撥一撥的代罪羔羊,犧牲工具,就只會咬定這同一句話!」 杜全陰鬱的道:「這是事實,我,或者他們每一個人,都必須面對這既定既成的事實!」 展若塵冷銳的道:「甚且不論是非,不分黑白的便雙手奉獻上自己的生命杜全的雙眸中,透現著一絲悲哀的無奈,他帶著那種殉道者所共有的執著與堅定的神韻道:「他們之對你這樣做,是有道理的,江湖恩怨,利害在先,至於是非黑白,往往便各執一詞了……」 冷漠的一笑,展若塵道:「好個『各執一詞』!」 杜全低徐的道:「展若塵,時辰業已不早,我們彼此之間,是難以獲得協調的了,你或我,總得有一個上路,我看,我們不必另挑地方,就以這裡為上路的起點吧……」 展若塵道:「你認定要如此了麼?」 杜全的神情,在幽寂裡泛著淒厲,他口唇痙孿了幾次,顯然是在勉強著自己:「我認定要如此了。」 展若塵尖削的道:「在你們那一撥同路人的橫死之後,在你們那一次次的陰謀失敗之後,你仍要不自量力的往鬼門關上去闖,去充數?」 兩邊的「太陽穴」在急速跳動著,杜全似乎被激起了亢烈的怒氣:「展若塵,我未必非你之敵!」 展巷塵酷寒的一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如果你有勝我的把握,為何不敢明槍對陣,而偏採取這種有欠光明的手段?」 杜全雙目閃動著赤焰般的紅光,他暴厲的道:「那是當一個人在能以選擇的情形下方才使用的法子,現在,你已迫我到了無可圓轉的絕地,展若塵,是好是歹,我同你拼搏到底!」 兩手向左右伸開,展若塵的姿勢活像要摟抱對方:「罷了,杜全,你來吧,看看你和先前那些不幸的死人有什麼不同的結果!」 於是,杜全的雙掌便宛若陡然幻映成兩串飛刃,那麼不可思議的在刹那間激射向展若塵的頭臉部分,來勢淩厲而詭異! 那張展若塵方才坐過的竹椅,瞬息間那張竹椅便已四分五裂,散碎分揚! 「霜月刀」便自斜邊的角度,帶起了十六道冷芒,暴穿向前! 杜全身形淩空,翩飛的掌影交織而落,掌沿割開空氣,發出「嗤」「嗤」的刺耳響聲,展若塵忽然卓立不動,刀彈刃閃,一點點的瑩星,一抹抹的流虹,便如此準確又強勁的撞刺於漫天的掌影——玄色的夾袍澎漲,杜全卻宛如似金蟬脫殼般以一身緊紮的紫綢箭衣側穿而出,兩掌分揮合攏,打旋的掌就像在狂風暴雨般罩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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