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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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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問,匹練似的一條白綾怪蛇般卷至,展若塵身形半旋,手抓處,青光似霜,」呱」「哦」連聲裡,白綾才斷,飄蕩著雪花繽紛蔔 另四條白綾仿佛四股滾湧的雲霧,刹時飛到,那麼巧妙的分別纏繞上展若塵的雙臂雙腿,「七步追風」黃渭的掌勢,便居中鐵檸般撞來! 展若塵的臉龐扭曲著,滿頭的汗水釉合著血跡,髮絲蓬亂披拂,牙齒緊挫,但是,他的那雙眼卻依舊深沉而冷漠,好像他的雙眸與他身體的其他部分是互無關連的,如像這雙眼是長在另一個人的臉上—— 當黃渭的沉渾掌勁快將沾觸著展若塵肌體的一刹——而他的四肢乃是被四條白綾扯卷住的——他摹地張口。 一股血箭便由他嘴裡赤漓漓的噴出! 那股血箭撞在近距離的黃渭胸腔上,蓬濺開一朵絢麗鮮豔的血花,黃渭的反應卻似挨了一記錘棒,他雙臂拋揚,大叫一聲,整個人橫著跌出,每一次翻滾,俱是滿口嗆血! 「霜月刀」的冷焰緊隨著黃渭的猝跌而翻飛,漫天的殘綾白絮在飄舞,執綾的四個「白綾門」弟子也被兜頂的刀芒逼得遍地滾飄,狼狽不堪。 幾個黃渭的門人慌忙搶前攙扶住他們臉色灰敗、呼吸粗濁的師父,「馭雲搏鷹」盧尊強目突心裂,他切齒如挫,橫身挺槍,護住了黃渭,一邊怨毒的盯著展若塵。 「好……姓展的,你使得好『血腑箭』!」 展若塵的神色更見衰頹了,他用衣袖拭去唇角上的點點血漬,面龐上呈現著那樣駭人的慘白,語聲裡宛如罩著蒙隴:「不用張牙舞爪……盧尊強,你到終場的時候,也不會是完整無缺的……」 面頰的肌肉不停抽搐著,盧尊強仇恨至極的道:「你今天必然會死在這裡,展若塵,你已經到了強弩之未,油竭燈盡的時刻,你已掙扎不了多久,我們將把你分屍挫骨,散置荒野飼鷲喂狗,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展若塵疲乏的道:「盧尊強,這遍地狼藉的血肉,難道還搪不住你那張狂言肆語的嘴?」 盧尊強雙瞳中血光隱隱,這位魯西一帶騾馬幫的總頭領,業已控制不住他激動的情緒,「鉤連槍」顫晃晃的指著展若塵,他裂帛似的吼叫:「不知死活的跋扈東西,我即使拼卻這條老命,也不會容你逃出去!」 點點頭,展若塵身體有些搖擺的道:「我們都是一樣的打算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幽幽地,黃萱從她父親身邊走了過來,臉頰上掛著淚痕、她硬咽著道:「二叔,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侄女身負的罪孽已是益深益重,侄女今天也不想活著回去了,只求能與這個惡魔同歸於盡,用這條殘喘苟活的生命向各位叔怕尊長謝罪吧……」 盧尊強悲昂的大叫:「萱兒一邊站著,我這做二叔的還沒有死,等我挺了屍你再豁命不遲,等著瞧吧,姓展的逃不了!」 肩、肋、腿連中九刀的鐵彪,這時在地下撐起上半身,痛苦又倔強的道:「二哥……今天我們真算丟人丟回娘……家了……這是助的什麼拳,幫的哪門子場,我們功夫不濟,好歹也得落個有始有終……卻不能讓萱姑娘去替我們收場……二哥你務必得挺下來……我們雖說廢了一半,還能替你纏絆纏絆那姓展的……」 右手齊腕斷落的「鬼展旗」郝大山,伸直一隻血肉模糊的時臂,一面倒吸著氣,還掙扎著高叫:「總是留得一口氣在……也得和這廝拼個了斷……二哥……我哥倆全豁上了,你可不能羞死我們,叫我們連一縷冤魂也沒臉回家啊……」 盧尊強咬牙道:「二位賢弟寬懷吧,我姓盧的定然和他耗到底,是福是禍,是生是死,我這做哥哥的亦必同你們一道!」 悲哀的搖著頭,展若塵沙啞的道:「業已殺成這種光景了,奇怪各位的興致仍然還有這麼個大法……不知是你們『殺得性起』,抑是我果真對於屠戮的把戲厭倦了……」 盧尊強氣湧如山的叱叫著:「姓展的,少來這一套自命不凡的說教,你只是一頭嗜血的野獸,一個殘暴成性的屠夫,你兇狠又歹毒,好狡無比,偏還扮得清高:講得悲憫,如果天下果有罪大惡極之徒,展若塵,那人則非你莫屬!」 小心的,緩慢的作了幾次較深的呼吸,展若塵目光平視——像是凝注著虛冥中的什麼,他低沉的道:「盧尊強,你們還不就此收場,難道說非得等到死光死絕了才肯罷手?」 「咯崩」一咬牙,盧尊強大吼道:「就算我們死光死絕,姓展的,你也必然不會是個活人了!」 郝大山在激憤的嘶叫:「展若塵,你他娘即便認了命也不叫冤,至少你已本利撈足,我們這多人伴你上道,莫非還會屈了你!」 鐵彪也似橫了心,奮力掙扎著挺立起來:「我姓鐵的……幾十年江湖,水裡來,火裡去,掉皮掉毛的事都不多,如今卻叫你戳了個混身刀眼……展若塵,算你行,我這條殘命,也就煩你一併收了去吧……… 展若塵喃喃的道:「看來我說得不錯——這一道,的確是要玉石俱焚了。」 「鉤連槍」一擺,盧尊強凜烈的道:「你不怕死,我們還有什麼怕的?」 坐在那裡痛得一張紅臉透黃的上官卓才,此刻提著一口氣,齜牙咧嘴的搭上腔道:「我說盧兄,姓展的這條命,任是怎麼擺弄也不能讓他活著出去,但再次圈殺,可得謹慎點兒……姓展的業已是隔著打橫那一步不遠了,大夥瞧他吧,全身裂肉透骨的傷口,血流得似水流,就算他是鐵打的金剛,也禁不住這般折騰法……」 身上的傷口突起了一陣痙孿,上官卓才強忍住那種撕裂般的痛楚,他光禿的腦袋上沁著油汗,又噓著氣往下說:「所以麼……咱們再朝上圈的辰光,就得採用遠攻遊鬥的法子,他使的是短傢伙,但身手欠靈,便難以傷人,大夥別愣向上湊,遠著點圍著打,光是幹耗,也包能將姓展的耗垮!」 微微頷首,盧尊強道:「對,上官老哥說得有理,我們就這麼辦!」 上官卓才的嘴巴翁張了幾下,艱辛的擠出一絲笑顏:「只是……盧兄,在櫓倒姓展的時候,可別太快結果他,總得留他一口氣在,好讓兄弟我也報報這一箭之仇……」 盧尊強冷峭的道:「我會記得,上官老哥。」 「霜月刀」的刀鋒在展若塵的手上閃爍著熠熠寒光,如秋水映漾,但是握刀的手卻曾被濃稠的血漬沾染,刀的冷森,血的腥氣,混合起來便形成一種讓展若塵極為熟悉的味道;這樣的味道,他已聞嗅了許多年,無可否認的,他也並不喜歡這種氣息,其中包含了大多的冷酷與殘暴,尖銳與生硬,這和他的心性所悅未見相襯;然而,現在他卻不由對這股氣息有所眷戀了,因為他不敢確定,今天以後,他是否尚有機會再度體驗刀和血的氣味,那固然是冷殘,是尖硬,可也表示著一個人的感覺一活著的人才會具有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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