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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現在,他施展的便是西陲「無極童子」焦二淳的獨門奇學「大天罩"。

  展若塵雙臂伸展,原地旋回一頓時有如龍捲風也似幻成了一團遊移激蕩又強猛急速的淡青色螺影;一溜溜冷森的刃光便組合成一圈圈的弧環由大而小,寶塔般繞轉著他的身手從四周往上層疊,精芒迸濺,碧焰閃掣,周遭的空氣,全泛透著那樣沁骨的陰寒!

  掠陣的各人中、黃渭、上官卓才、盧尊強,鐵彪與郝大山等,全是功力至高的能手,他們甫一睹及展若塵使用的這種招式,已俱不由臉上變色──廣博的見聞與經驗告訴他們,這樣的技藝形態,乃是刀法中早已失傳的絕活兒:「刃疊浮屠」。」

  在二片炫閃的、燦亮的光華穿舞繽紛裡,一蓬蓬的血點也同時飛揚灑拋,兩條人影倏忽分開,卻在分開的一刹那再度交合。

  青瑩翠碧的寒光陡然間宛若爆散開千萬條閃掣的蛇電,彎曲的,扭折的,筆直的芒刺射彈噴飛,而藍汪汪的那抹冷虹也奇快的凝成經天的渾厚匹練,當恁般鋒利的光影,做著詭異淩厲的接觸之前瞬息,出乎任何想像的,一柄似真似幻的刀刃,突兀自虛無中凝形──凝形在邢獨影的背後,淬現又消,仿佛是一聲惡魔的詛咒!

  於是,邢獨影猛然身子一挺,踉踉蹌蹌的退出幾步。

  狹長的面孔上染印著斑斑點點的血跡,這位「血魂」臉上的五官卻在那可怖的猩赤斑點襯托下扭曲了——他的左肩、右肋等部位,數處滲溢著殷紅的鮮血。尤其他的背後,從頸下斜橫至胯骨上端,更翻卷開一條尺半長的傷口,顫蠕的鵬裂扯著,隱露出乳白的皮脂與經絡的細小叉管,一片狙糊淋漓,他的整個背部,便也完全浸染得赤紅透溢了。

  距離邢獨影約有十余步遠近的展若塵,亦並非是完整無缺的,他那襲陳舊的青衫,左肩、胸,及腰肋處綻裂開四條齊一的破口,破處的周遭、也一樣沁透著團團濕漉漉的血印。而他的眉心正中。更有了條黏稠的鮮血緩緩沿著鼻樑往下淌,那一抹猩豔,便更顯得他的臉龐蒼白樵淬了

  邢獨影在急促的,也是痛苦的喘著氣,全身更不時興起一陣陣的痙攣,直到這時,人們才看清楚他所使用的兵刃——那是一樣極為怪異的兵刃,像一隻手套般套與時齊,通體閃亮著汪汪流燦的暗藍,前端只有半尺長短,卻形成削扁鋒利的半圓刃口,這玩意全為薄鋼打造,又犀利,又霸道,十足是樁要命的傢伙!

  很多人未曾親眼目睹邢獨影這件兵刃的實體,但很多人卻知道它的名稱:「鐫命鏟」!

  然而,「鐫命鏟」,也有它無以鐫鏤敵人性命的時候,這一次,邢獨影是裁了,栽得慘,栽得恁般血肉狼藉,栽掉了那一朵桃紅!

  在四周一片僵窒的寂靜,展若塵乾澀的咽了口唾液,沙啞的道:「邢兄,還要繼續下去麼?」

  以邢獨影的傷勢來說,自然目前是無以為繼了,他並不激怒,更不衝動,僅是痛苦的吸了口氣,撐持著艱辛的同答:「你使我損失了許多……展兄,這不僅是一次挫敗而已……血和肉的形體痛苦不算重要,重要的是那些看不見,觸不到的東西……」

  是的,那是名望、聲譽,以及自尊,或者,猶得加上一樣不得不履行的諾言吧?對黃萱,那朵桃紅。

  展若塵疲乏的道:「我很抱歉,邢兄,但主動的不是我,你並沒有給我第二條可行的路。」

  點點頭,邢獨影吃力的道:「你說得對。我並沒有給你第二條可行的路……展兄,但你記住了,我會再來找你的,那時,我仍然不會給你第二條可行的路……」

  展若尖笑道:「這個怨仇,我實在感覺結得太冤。」

  邢獨影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面孔又連連扭曲,他咬著牙,顯然在竭力忍受著什麼:「世上有很多事,……展兄……都不是我們所樂意的……可是我們都不能不做……你明白?

  展若塵低沉的道:「是的,我明白。」

  又吸了一口氣,邢獨影掙扎著道:「未了……我要告訴你……今天的挫敗,我很甘服……因為我們彼此全是憑仗著真本事……沒有取巧,沒有虛詐……藝差一著,便沒有什麼可以埋怨的了……」

  展若塵道:「你很大度,邢兄。」

  緩緩搖頭,邢獨影道:「這不是大度,……這叫坦率……」

  身子又在抽搐,他強忍著,聲調是從齒縫中迸出的:「你……你的刀法……很不可思議……表面上……看似正統的刀法……實則……你練的是一種邪刀……尤其在旋展狠著的時候……對不?」

  展若塵低徐的道:「我和你的經歷差不多,邢兄,我練刀原是自正統刀門,但後來,我有一段遇合,刀法便有些偏異了,也真想改,但時日長久,鑄定了型、便難了。」

  喃喃的,邢獨影道:「在我背後的這一刀,好像是來自幽冥中的詛咒……那麼無可防範,那麼險詭奇幻……展兄,假如我猜得不錯,它稱為『天罡刃』?」

  微微有些詫異的點點頭,展若塵道:「不錯,那一招是叫『天罡刃』,想本到你竟能辨認得出……」

  邢獨影的面孔上浮起一抹茫茫的笑意,他極為艱苦的半轉過身,對著表情驚愕又失望的黃渭,痛啞的道:「我不必說什麼抱歉的話……黃渭,這只是一樁告吹的交易而已,要講損失,損失的是我,不是你們任何人……」

  黃渭搓著一雙手,呐呐的道:「小兄傷得不輕,卻令我倍覺歉疚……我這就著人護送小兄覓地療治……」

  邢獨影昂頭道:「不用,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會設法調理……」

  說著,他又轉向一邊神情依然麻木冷漠的黃萱:「打第一次看見你,黃萱,我就想得到你……我半生強橫,卻只對情感這樣東西不願用強,很不容易有了眼前的機會,縱然你心意並不甘願,但至少是你自己首肯了的……無奈事與願違,是我沒有獲取你的能力,大概,也是我們彼此沒有這個緣份吧……我不得不說,真是憾然……」

  黃萱似乎微微動容,她的嘴唇輕輕蠕顫了一下,卻終於沒有開口吐露一個字。

  目光冷冷的投注欽彪與郝大山兩張臉孔上,邢獨影尋常慣有的生硬同粱騖又出現了,他孱弱但卻強橫的道:「你們兩位,是另揀辰光抑是現在?」

  「鬼展旗」郝大山倏然怒火上沖,雙目圓瞪,舉步就待逼前,鐵彪卻一手拉住他,沉穩的道調:「如果你有意思,時間地點由你挑選,我們必然不遠千里,捨命奉陪!」

  邢獨影嗆咳著笑了:「很好,多少還算講點道義——雖然『道義』這玩意早就陳腐了。」

  鐵彪哼了哼,形容凜烈,卻不再接腔。

  「卷地龍」上官卓才圓滑的陪笑道:「邢兄,我看還是派人沿途侍候你一程吧!」

  擺擺手,邢獨影一言不發,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去,每一步,全滴瀝殷紅的鮮血在地下……

  片刻的沉寂之後,展若塵低啞的開口道:「我想,各位不會到此『適可而止』吧!」

  黃渭猛一跺腳,大聲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今天若不留下你的命來,我們是決不甘休!」

  「馭雲搏鷹」盧尊強也冷峭的道:「展若塵,還有些不信邪的人在這裡——如果你認為只憑挫敗邢獨影便能懾伏我們,那你就是大錯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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