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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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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他們做什麼,沙土之後,一個人慢慢長身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面色蒼白的人,深陷的眼眶透著疲乏的意韻,尖削的鼻准不偏的向前挺直,嘴唇緊抿著。形成唇角微向下垂的一條薄薄直線;他的腮頰上生滿了青虛虛的胡茬子,雙耳的耳墜削斜如刀,一襲洗得泛出斑白的青衫,一雙磨損了幫子的軟靴,看上去,竟是如此消沉,潦倒,並且仿佛厭倦了人生的這麼一個人。 他的年紀大概在三十到四十歲之間,或許三十三四,也可能三十八九,一時倒令人判斷不出。 他很削瘦,由於削瘦,身材便顯得有些碩長了。 風吹拂著他蓬亂的頭髮──松松的青布帶,不能完全牢紮結害於頂的髮絲,有些髮絲便脫出飄揚起來了。 肩著一個小小的包裹,這人走了幾步,將包裹往上提了提,然後,面無表情的望著這些人……站著的人,不是躺地的人。 於是,朱三黑子第一個吼叫起來:「他奶奶個熊,你算是從哪個鱉洞裡鑽出來的活王八?居然膽上生毛,插手這起我們的閒事來啦?你他娘是活膩味了不是?」 韓大頭也捋袖捏拳,惡聲惡氣的咆哮:「好個愣頭窮酸,你這模樣,只配去唱『蓮花落』,敲起板子來上段『數來寶』向人討口剩茶殘羹,卻也擺起架勢充人麼?娘的,我看你是茅坑上搭涼棚──離死(屎)不遠了!」 那人站著,仍然毫無表情的望著他們。 但是,這青年人卻臉色有些不自然了──他已發覺到,剛才震脫趙大有短刀的東西,不是別的,只是一根枯草,一根幹黃的,細弱的枯草! 而且,趙大有掉在地下的短刀,甚至已被震彎了! 青年人明白,僅這一手,業已表示出了來人乃具有何等精湛的功力! 其他三名大漢,這時仍在鼓嗓叫囂,打算沖上去圍攻那人,青年人微微擺手,僵硬的一笑道:「朋友,好本領!」 那人沉重的搖搖頭,聲音低沉,微帶嘶啞:「這孩子,這婦人,還有那邊躺著的一個,是什麼道理要遭到如此殘酷的虐殺?」 青年人表情僵木了一下,慢慢的道:「不關你的事,朋友!」 那人歎了口氣,道:「我想問一問,因為我嗅著這股血腥,覺得作嘔──大概是因為這般血的氣息散發在不該散發的人身上……」 青年人忽然強笑道:「這幾個人和我有點過節,今天我堵上了他們,朋友,就是如此!」 喃喃的,那人道:「這幾個人?你是指的哪幾個人?這小孩子,這婦人,還是那個被打得半死的男人?」 窒了窒,青年人的嗓音有些冷硬了:「不要自尋煩惱,朋友,我已對你容忍有加了。」 那人目光巡掃,低喟著:「那只是個孩子……只是個婦人……還有那個男的,他們都不像會武功的樣子,我想不出,他們與你結有什麼深仇大恨,竟使你這般毒辣的對待他們?」 青年人漸漸起了怒火:「你想怎麼樣?」 那人淡漠的道:「我要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冷冷一笑;青年人的凶性突發:「好,我告訴你──我有一個心上人,我想送她一件珍貴的東西,而這件東西我沒有,躺在地下的那人卻有,因此我先探查清楚了這一天他要攜眷回鄉,經過此地,所以便埋伏附近,加以攔截,可恨他不肯交出我要的那件東西,你所看見的情形,便是他不肯交出那件東西而遭到的懲罰!」 指了指篷車上下的兩具屍體,那人道:「這兩個呢?也是因為不肯交出你所要的東西而遭到的懲罰?」 神色兇狠,青年人厲烈的道:「這兩個麼?就算我高興,宰著玩的吧!」 那人凝視著青年人,道:「你很暴戾,也像個被寵壞的孩子,可悲的是,你的惡性已經根植了,要渡化你,應該在距離今天很久很久以前的辰光開始才對,現下你有如一段長硬了的樹彎,待要扳直,怕是不可能了……」 青年人陰騖的道:「別在我的面前以老賣老,你這一套唬不著我!」 那人徐緩的道:「任何一種危害善良的人或物,都該加以規正,若是無以規正了,就只有毀滅,你這模樣,似是應加以毀滅的那一類!」 鄙夷的笑了,青年人道:「就憑你?」 那人平靜的道:「如果我要,我便可以做到!」 青年人桀騖的道:「我也是一樣──如果我要,我便可以做到!」 蒼白的臉上又浮現了那種落落寡歡的神色,那人沙沙的道:「這樣吧,你們走,躺在地下的人,由我來施救,你們算是做好事,我也可對自己的良心有個交待……」 青年人揚揚頭,道:「你不想『毀滅』我了?」 那人沉默了一會,道:「有時候,我憎厭殺人,縱然是殺像你這樣不可救藥的人,不過,設若你這暴虐兇殘的心性不改,將來總會得到報應的!」 「嗤」了一聲,青年人道:「這就是你想說的話了?」 那人道:「這就是我想說的話了。」 踏上一步,青年人帶著強烈的挑畔意味道:「我現在告訴你我要說的──這三個人決不能讓他們活下去,殺必須殺絕,因為我不願意有人把它傳揚出去!」 有些訝異的望著青年人,那人道:「你的意思是──這婦孺三人你一定要置於死地,只為了你拿不到一樣原屬於人家的東西?但我在幫你行好事,你連我也要一起殺劫?」 青年人陰毒的,邪惡的笑著道:「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人嘆息的道:「人心是什麼做的?」 青年人已不耐煩了,他大聲道:「儘管你方才所露的一手顯示你本領不弱,但我除了擊殺你之外別無選擇,是好是歹,我們就賭一次運氣吧!」 那人靜靜的道:「你認為──你行麼?」 青年人尖銳的道:「不一定,但你也並非准可勝我,生死之分,不只在於你先前所施展的那一招上,而我對我自己的修為,極有信心,眼前的情勢,更迫得我必須加強我的信心一或者,你實際的功力高強,遠遜於你所現露的那一手也未可言!」 那人意味悲憫的道:「不要冒險,這乃是賭命一你可知道,你若敗了,會是個什麼下場?」 青年人強悍的道:「我們的機會都差不多,但我不妨告訴你,我若敗了,無論是怎麼個敗法,你也難有生望!」 撚著那如削的耳墜,那人道:「聽你的口氣──你似是頗有來頭的人?」 青年人傲然的道:「『長春山』『金家樓』的少主就是我,金婆,是我親娘,我是金少強,『金玉公子』金少強!」 那人似是微微征仲俄頃,喃喃的道:「原來是『金夜叉』金申寡婦的兒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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