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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查既白突然笑了起來,他非常沉穩的開口道:「小嫂子,你演得好戲。」

  白燕也跟著笑了起來——自從查既白和她認識迄今,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女人的笑靨,笑得好媚,好俏,好可愛,這一笑、使她那原來平凡尋常的面容,也襯映得加上三分嬌麗,膚顏姿貌,頓見湛然煥發。

  查既白緩緩的道:「你笑的時候,比你哭的時候好看得多,小嫂子,以後如果尚有機會,你該多笑才是。」

  白燕仍然情笑如花——雖則臉上淚痕猶存,而淚中情笑,更別有風情,她輕輕淡淡的道:「告訴我,老查,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查既白道:「看出來什麼?」

  白燕用右手食指拭抹頰上淚跡,挑起一邊的柳眉:「看出來我們是在設計坑你?」

  查既白笑吟吟的道:「老實說,你前半段的表演極佳,我一點也沒有起疑心,但是你的毛病生在後半段,你忽略了一樁違悻常情的舉止,即使如此,我也只是暗中揣測而已,並不能確定這是一個圈套,我決定冒險求證,考驗一下事情的真偽,很遺憾,小嫂子,這一試你們未曾過關,狐狸尾巴顯露出來了。」

  沉思片刻,白燕道:「的確是遺憾,我原以為已經騙過了你——老查,能不能說明白,我是在什麼時候、哪一件事情上露了破綻?」

  查既白安閒的道:「很簡單,在你告訴我的那絕望情況下,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的要求我保護你離開?你似乎根本沒往逃命的那方面想,只殷殷期盼我來這裡幫你抗制欲待殺害你的仇家,而你並不知道我是誰,是否具備如此的能力,你居然不打算逃走,卻將你的生命託付予一個連來歷背景都不清楚的陌生人,小嫂子,這豈是一種正常的心態?」

  頓了頓,他又微微笑道:「何況,你還堅持我把這口棺材一齊運來!」

  白燕審慎的道:「但是我猜想你一定會以為我的『仇家』早在暗中監視著我,所以我才不能棄約逃走……」

  查既白笑道:「不錯,我是這麼判斷過,但問題在於這只是我的判斷,你一個普通的婦道人家,豈有如此周詳的考慮?你的仇家,就算擺下這一著棋,他明白,你卻不知道,照常情講,你該設法逃生,可是你卻不逃,愣要朝牛角尖鑽,拖著口棺材到這裡找死,小嫂子,這就未免透著玄虛了……」

  白燕平靜的道:「或許你認為我是希望你能替我『丈夫』報仇?或許你臆測到我期盼你幫我永絕後患?記得我說過,我那『仇家』是個趕盡殺絕的凶人,你大約會體驗到我故事中疲於奔命的驚悸痛苦?」

  查既白道:「你模擬我的想法都很中肯合理,我是考慮到你如此違反常情的心理,乃基於報仇及除患的期冀,不過儘管在這樣的情形下;你寧願放棄逃生的機會和未曾肯定我的能耐,仍是極不合理的,如果你活不成,如果我抗不住你的『仇家』,還有何仇可報,何患可除?與其平白再搭上兩條命,。遠不比早求生路來得妥當——小嫂子,一個尋常的女人會這樣盤算的,但你卻不,尤其在你的故事敘述中,我發覺你並不是厭倦了生命,再者。你對你的『丈夫』似乎還有著幾分承受牽累後的怨意,這種種跡象,再印證你的表面做法,就不能不使我提高警覺,務必要求證一次了……」

  白燕道:「那麼,這口棺材又有什麼不妥?按常理說,裡面裝的如果是我的『丈夫』,我怎忍心將他棄置路邊野地而不顧?我求你幫我運棺材來此,為的是使我『丈夫』入士為安,這應該說得過去!」

  搖搖頭,查既白道:「本來我也以為你的要求不錯,後來路上我一面走,一面想,卻覺得大有問題,小嫂子,因為你祈求的是要我為你保命卻仇,事情解決之前,實不必亟亟運棺入土,這除了憑添累贅,毫無意義,設若為了要向你的『仇家』證明你已踐約履諾,則更荒唐,你我全明白,你那『仇家』絕對不會相信以你一己之力便能完成此事,我們原已打譜硬幹,你又為何多此一舉!」

  白燕又笑了:「老查,你先前說過,雖然你心中已起疑竇,尚不能肯定,那麼,假設我真是如故事所敘的可憐女人,你就忍心讓我『仇家』將我殺害?」

  查既白嚴肅的道:「這個你無需擔心,小嫂子,我是一個習武的人,我有很多年搏殺拼鬥的經驗,而且我屢曆生死,在血光寒刃中進出無數,我深切知曉如何在危急情況下救人,如何在千鉤一發問施援,我更知道在什麼形勢裡用什麼手段才會真正表露出行動者的企圖——你那伴當方才出手兇狠,但實中帶虛,使的乃是可以隨時移力挨勁的功架,可見他並非想制你死地,小嫂子,他那一手,比起你用銀眷插喉的表演要差多了。」

  白燕不由歎了口氣,十分懇切的道:「老查,真有你的,難怪你在道上惹下這麼多紕漏而仍能活到現在,更難怪你有如許的名氣,我要告訴你,你可確然不是白賺的!」

  拱拱手,查既白笑道:「過譽了。小嫂子,真是過譽了!」

  白燕的雙眸浮起一層惆茫的煙霧,她居然頗為傷感的道:「老查,我好願意和你做個朋友,我相信你一定會是個非常風趣、詼諧,而且重信義,講忠恕的好朋友,我實在不喜歡與你結仇對立,可是——」

  查既白也相當遺憾的道:「是的,可是你有苦衷,不得不選擇你不喜歡的那條路去走,小嫂子,人在江湖,往往身不由己,有多少事,都要味著情感與良心去做……」

  白燕輕唱的道:「你瞭解就好。」

  查既白神態安詳的道:「故事過去了,我們已來在一個真正的冷酷現實裡,小嫂子,請說明白,眼前是一個怎樣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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