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十方瘟神 | 上頁 下頁
二六


  於是,四個金衫燦麗的身影便在這種脆亮巧怕的笛嗚聲中出現,步伐配著音節走近,好像是查既白正在以禮樂相迎一般。

  那四襲金衫反映著一檻茅屋中的燈光,越發絢燦耀眼,然而裹在金衫內的四個軀體與那四張面孔,卻毫無半點炫曄開朗的意味,四張臉全僵硬的冷板著,八隻眼睛聚成一個焦點——查既白。

  收回竹笛,查既白一伸雙臂套進上衣,他站立起來,呵呵一笑:「『丹月堂』的老朋友們,恭候各位大駕,可真是等苦我了哇!」

  四個金衫人中,那肥頭大耳的一個朝前走近兩步,陰惻惻的開口道:「看來你就是查既白了?」

  查既白拱了拱手,道:「正是不才。」

  上下打量著查既白,那人搖頭道:「你真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就憑你,也配和我們『丹月堂』作對?」

  查既白忙道:「這其中必有誤會,老兄,我從來沒有打譜想和『丹月堂』作對,人吃幾碗老米飯,自己心裡有數,我又不是發了瘋癲,什麼人不好去招惹,偏偏要和你們這些人王過不去?」

  對方冷冷一哼,道:「金家兄弟,不是你傷的?」

  查既白打著哈哈:「是我傷的不錯,但我也不曾白撿,自家還不是照樣賠上半斤人肉?他們把我也折騰得不輕,老實說,金氏昆仲是一雙好漢!」

  那人下巴微抬,提高了嗓門:「席雁席姑娘現在何處?」

  查既白故意睜大了雙眼:「她早和那鹿雙樵遠走高飛啦!莫不成小倆口子還會傻得呆在此地等挨剮?我是一則身上帶傷,走他不動,二則也為了恭候各位駕臨,好歹下情上稟,向各位有個解釋,所以才一直留到現在……」

  這金衫人不似笑的笑了笑:「你說你的,我聽我的,查既白,江湖上你是出了名的刁鑽好猾,心狠手辣,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差,你是個上好歹角兒……」

  查既白搓著手道:「老兄,這話就說得叫人難過了,在『丹月堂』各位先進之前,我是絕對掬誠以待,實情實報,半點虛假也不敢摻……」

  金衫人神色一沉,道:「用不著來這套『天官賜福』,查既白,你那手笑裡藏刀,口蜜腹劍的招數,去哄哄那幹愣頭青尚可,想夾磨我們,你還早得很呢!現在,你給我把話聽清楚——」

  查既白趕緊道:「請交代,我這邊洗耳恭聽著。」

  那人緩緩的道:「奉我們老當家的面諭,給你兩條路走,其一是自毀兩臂或兩腿,其二是格殺當場!」

  呆了一陣,查既白柄鈉的道:「如果非要選擇其中之一,自然是前面的那條路比較好走……」

  對方寒淒淒的一笑,道:「我也知道前面這條路比較好走,不過前面這條路卻有一個附帶條件,你辦得到,才走得通!」

  查既白級了溉嘴唇,澀澀的道:「不知是個什等樣的條件?」

  那人乾脆的道:「把席雁和那鹿雙樵交出來!」

  查既白叫道:「老兄,他們兩口子早就走了活人,天下是這麼個大法,我又不曾在他們腰上拴根帶子,卻叫我到哪裡交他們出來?」

  那人無動於衷的道:「那麼,你就死定了!」

  連連擺手,查既白急切的道:「慢來慢來,各位老兄,各位先進,讓我們講講道理,面對現實,大家彼此商量出一個可行之道來,動輒以死相脅,只怕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金衫人生硬的道:「查既白,我們當家的對你己是格外施恩了,按照本堂規律,凡是執意冒犯或侵害本堂所屬者,只有死路一條,就是因為你能夠奪取而未奪取金家兄弟性命,老當家才網開一面,予你可行的生路,你卻不要得隴望蜀,妄圖敷衍搪塞!」

  查既白苦著臉道:「金家兄弟被我傷了是不錯,但我也搭上不少綴頭,兩相一比,誰也沒占著便宜,而今老當家卻又要我殘肢以償,且得找那席雁鹿雙樵二人為襯,格外施恩哪有這種施法的?」

  那人突然暴喝,厲烈的道:「姓查的,你是武大郎當知縣——不知道出身高低,你算哪棵蔥,居然如此大膽放肆,批評起我們當家的來?當家的對你已是仁至義盡,除了金家兄弟的這檔子事,你更強行出頭阻擾了我們少當家的姻緣,幫著那鹿雙樵擄走了席雁,你可明白這乃是砸我們台盤,唾我們臉面?如此罪大惡極,我們當家的猶給你留下退路,實已寬大仁恕到無以復加,你若再不識好歹,查既白,那你就註定要萬劫不復了!」

  查既白形色沮喪的道:「難道說,就沒有別的變通方法了麼?」

  金衫人冷冷的道:「你少羅嚏,把人交出來,再由你自己選擇斷腿或折臂,你要槁清楚,其中絕對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四周環視,查既白忽然笑了起來——從那樣的惶恐表情,猛一下轉為這般自得的愉快,其過程之演進未免過於突兀,突兀得使人有一種詭異莫測的感覺!

  那肥頭大耳的金衫人卻形色不變,他陰沉沉的道:「什麼事如此好笑?」

  查既白在臉上抹了一把,笑吟吟的道:「我笑你們瘋了心,暈了頭,迷了魂,瞎了眼,我一個一個操你們老娘親,你們把我老查當成了哪一類鑽壁打洞的宵小毛賊啦?竟然給我下命令,定生死?我操你們的六舅,我是武大郎當知縣不知出身高低?你們才是城隍爺嫁閨女,抬轎的是鬼,坐轎的也是鬼,還通通是些沒臉無面的羞死鬼!」

  金衫人的面頰在難以察覺的微微痙攣,他深深的呼吸了一次,方才緩慢的道:「我們早知道你天性好狡,傑禁騖不馴,而且心口兩分,表裡不一,是個非常刁頑的角色,但我們仍然先給你留下退步,查既白,這是你自己不受,怪不得本堂斬盡殺絕!」

  查既白「呸」了一聲:「逼我出賣朋友,自殘肢體,也叫做給我留退步?娘的個皮,這種殺千刀的退路,你們還是給『丹月堂』自己留著吧!」

  金衫人神情冷酷的道:「查既白,你已活到頭了,以你這點份量,妄想和『丹月堂』桔抗,除了死路一條,必無幸理!」

  嘿嘿一笑,查既白大聲道:「我他娘是豁上一身刮,皇帝老子拉下馬,好言相求,你們把我當孫子,這是逼得我拼命,是好是歹,也落得一條漢子!」

  金衫人輕輕舉起右手,他的三個同伴分別站到三個方向,然後,又慢慢朝中間聚攏——仍是以查既白為焦點。

  往幹澗的那邊退後兩步,查既白怪叫起來:「怎麼著?『丹月堂』的金牌殺手竟真是這麼個不要臉法?你們可是金牌級的一等執事,對付我老查一個人,還打算以多為勝不成?」

  那金衫人皮笑肉不動的道:「『丹月堂』自來的行事法則就是只求達到目的,不問手段如何,查既白,只要你挺了屍,我們便算交差,至於怎麼叫你挺屍,『丹月堂』決無限制,此外,對你這種黑吃十方的三流青皮,也根本講究不了那多的武林規矩!」

  查既白心裡發緊,偏偏口中大笑:「好,好極了,你們以為吃定啦?夥計們,大家不妨試試看,只當你們人多勢眾我老查就單孤寡一個?他娘的,我要叫你們也嘗嘗伏兵四起的滋味,兄弟們,且等著接應哇!」

  金衫人面無表情的道:「查既白,你可是演得好戲——我不妨明白告訴你,我們不是現在才摸來此地,我們早在下午已經到了,經過派人仔細窺探,這裡除了你之外,還有五個男人進出,而我們的眼線也發覺了疑似席雁和鹿雙樵的一對男女,因此我們知道,縱使席雁與鹿雙樵不在這裡,亦必然隱匿於你所知悉的某處,查既白,不用再虛張聲勢了,你這套把戲,連『丹月堂』的三歲童子也騙不過!」

  猛一跺腳,查既白怒吼:「我與你們這群邪蓋王八拼了!」

  那金衫人斷然低叱:「撲!」

  查既白以為是要衝著他來啦,正在咬牙蓄勢,另一個金衫人已拋手揚起一枝花旗大箭,繽紛絢麗的五彩焰火甫始在夜空中蓬散飛濺,又有七八條人影從黑暗中騰掠而出,只見金衫銀袍交互映閃,更有幾個黑衣裝束的角色夾雜其內,他們全以疾如鷹隼般的速度,紛紛撲襲向那三檻茅舍!

  金衫人目光蕭煞,重重的道:「現在,就輪到你了一一」

  查既白龐大的身體猛一頭撞向這金衫人,對方冷嗤一聲,半步不讓,抖掌當頭硬劈——掌勢平豎,掌沾韌皮斜繃,削薄如刃,更且泛著深鬱的紫黑色,那兩掌暴落,就仿佛一對鋼鍘齊斬!

  上沖的身形淬往下竄,查既白居然直鑽敵人褲襠之下,那金衫人做夢也想不到姓查的會施展這一手,驚愕中霹靂般叱喝,左腳上抬,雙掌原式照落——

  赤漓漓的血光便在一溜瑩閃的青芒中噴濺,那肥頭大耳的金衫人一雙手掌拋空斷飛,他以左膝頂上了查既白的下巴,查既白在滿口的鮮血裡猶一腦袋將對方頂了個四仰八叉!

  「青竹絲」的寒刃尚留著那一抹反揮的影像,其他三個金衫人已在瞬息的震駭後恢復反應,一個枯瘦如柴的金衫朋友怒嘯如位,鬼兢般側身硬進,手上一對「鐵魔爪」狂風暴雨也似罩向查既白!

  青靈的劍芒電掣伸縮,有如無數的蛇信吞吐隱現,在連串的金鐵交擊聲中,另一個粗橫若門板的金衫人已揮舞著兩柄「金瓜錘」,夾著雷霆萬鈞之勢加入戰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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