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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第100章 以德報怨

  在同一時間,長離一梟驚天動地的斷叱一聲,發掌猛力自胸前推出,隨著掌勢的施展,人已飛離馬鞍,在空中竟以螺旋般呼轟連轉九圈,緊跟著一個「反拋掌」向後方猝而擊去!

  狂厲兇猛的勁力,有如自天空、地穴噴出的旋風熱焰,更似群山齊頹,河川倒流,在四周飛砂走石的呼嘯聲中,放置路口的鹿柴立被掃卷得飛上天空,折散分解,零落一片!

  長離一梟的「反拋掌」卻是擊向石屋,在路口的鹿柴被摧枯拉朽似的震散紛飛之同一時間,那棟異常堅牢的青石房屋,已彷佛被一柄千斤巨杵猛撞了一下,「碰」然震響聲中,成塊的青石加雜著碎屑塵土,四濺揚射,整個房屋也在搖撼欲墜!邪神大贊道:「好一手反拋掌!」於是,驚呼慘號之聲刹時響起,房門開處,二十多名藍衣勁裝大漢,亡命般蜂湧逃出,爭先恐後,擠做一團!

  江青在一傍,有些嘆息的微微搖頭,怒江派在這數年之中,真是威名日下,越髮式微了。

  适才長離一梟的這手「反拋掌」,實則包含有七旋斬中的「旋心動魄」絕招之精髓在內,而長離一梟猶未曾傾以全力,否則,那座青石屋此刻那裡還保存得住?只怕早就頹塌於塵埃了。

  道:在煙沙晦迷中,一個身材瘦長,膚色黝黑約五旬老人,手握一雙白玉判官筆飛竄而出,就在他一面吼喝,一邊環顧周遭景況之際,絕斧客陸海已似大鳥般自空撲下,抖手之間,銀練短斧已閃耀看寒光斬去。

  這位老人,正是江青适才曾經提及的「玉筆聖手」曹慕榮,也就是怒江的前輩五師叔。

  離斧客的短斧有如流虹瀉空,飆然而至,這玉筆聖手也沒有看清是什麼武器,大吼一聲,筆走雙弧,由外向內猛崩而出!

  於是──

  「當」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中,銀練短斧微微一跳,卻又似活蛇般「呼」的反圈而回,斬向玉筆聖手左脅!

  這時,玉筆聖手曹慕榮正被對方的勁力震得踉蹌後退!

  那二十多名藍衣大漠,此時已有五六個看出他們的五師叔情勢不佳,齊齊呐喊一聲,硬著頭皮往回撲來,卻又恰好接上了早已蓄勢以待的飛閃二雷!

  眼看者這場拼鬥又要展開,江青急忙向長離一梟使了個眼色,長離一梟早又回到馬上,他淡淡一哂,「長離所屬,暫息干戈。」「戈」字出口,玉筆聖手正險極的躲過絕斧客斬向左臂之一擊,十分狼狽的又躍退七尺之外。

  飛閃二雷互望一眼,緩緩退後三步,四隻冷森而毫無情感的眸子,卻一霎不霎的凝注著面前的怒江派弟子,這冷極的目光,瞧得那二十多名藍衣大漢個個心驚膽顫混身不是滋味。

  長離一梟嘿了一聲,語音一平板的道:「曹慕榮,閣下現在大約知道本島主並非膺品了吧?」玉筆聖手驚魂未定,猶在喘息,他有些恐懼的注視長離一梟,良久,始微帶激動的道:「衛島主,算是老夫有眼無珠,不識大駕廬山真面目,但是,我怒江一派目前正與金衣幫發生全面衝突,此乃我派之生死關頭,自然對任何陌生之江湖同道都須保持警覺,尊駕卻不問皂白情理,先行動手挑□,未免有失武林道義。老夫素聞東海長離島揚威四海,獨霸一方,衛島主英明睿智,武學蓋世,想必尊駕決不會在我派四面楚歌,強敵環伺之際而落井下石吧?」這玉筆聖手為人十分世故洗練,言談之中,不亢不卑,既捧又貶,說得異常得體,只是,在他的語聲中,卻多少包含了些落漠的意味啊!

  長離一梟笑了笑,說是笑未免過份,只有嘴角牽扯了一下,沉穆的道:「朋友,你已說得太多了,就憑剛才閉門相拒,利箭相向的作法,就算是怒江派對待赫赫長離的禮數麼?」玉筆聖手胸腔一陣狂跳,他勉強抑制著驚恐,囁濡著道:「老夫不敢,而且,實不知乃是尊駕蒞臨,老夫斗膽,請問尊駕突然親臨敝莊,是否有所賜教?」長離一梟冷漠的道:「長離一脈,遠在東海之心,叱吒于武林垂半甲子之久,所會盡為江湖豪雄異士,所經全屬血雨腥風、刀山劍林之陣,與爾怒江一派素無交往,更難談至此陋莊有何企圖;落井下石之舉,長離一脈從不屑為,如若本島主果真欲不利於爾等,哼,料想憑你怒江派尚非敵手。」玉筆聖手又羞又怒,但是,畏懼之心卻超過了他的羞怒,而且眼前這位名震天下的長離霸主,所言亦確非虛語,假如真的長離島要與怒江派為敵,那麼,只怕再多兩個怒江派也是不夠的啊!他強自忍住心頭憤怒,仍然平和而謙恭的道:「尊駕所言,自是當然,怒江派邊陲寒門,怎敢與名揚天下之長離島相提並論?」長離一梟雙目微閉,沉冷的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罷了,現在,你去將華明軒叫出來,就說本島主有話相詢於他!」玉筆聖手氣得全身哆嗦,握在手中的那對白玉判官筆也抖得叮叮微響,是的,他怎會不氣呢?不論怒江派的威勢如何?不管怒江派是否可以與長離島相抗衡?但到底也是一個武林中有門有戶的幫派,也是一度曾經有過近數十年光輝歷史的門派啊,派中的掌門人,再怎麼說,也不能讓人呼呼喝喝,有如對一個晚輩下人似的叱喚輕視啊!

  「怎麼?本島主傷害了貴派掌門人的尊嚴是麼?抑或是貴派掌門人不屑于接見本島主?」江青十分不忍的下了馬,急步走向前去,向長離一梟燦然一笑,回過身來,朝著玉筆聖手長揖為禮道「前輩,假如尊駕有所礙難,或者掌門人無暇分身的話,未知在下等可否前往莊內謁見?」江青笑談之間,極為溫文有禮,人又生得俊美酒脫,風度優雅可親,與長離一梟的強橫冷酷,直有天淵之別,不可同日而語了。

  玉筆聖手一見江青,就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感覺,這親切感覺,更滲揉在一種極為熟悉的意識之中。

  於是,他在這飽受輕蔑,四面楚歌的情境下,越發覺得江青言語態度之可親,好似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忽然遇到一位昔日的故人一樣,頓時心中充滿了縷縷暖意,冷硬的現實,也似乎變得柔和多了。

  他趕忙還禮道:「不敢,只是因為敝派大敵當前,全莊上下都在戒備忙碌,十分緊張,況且老夫大師兄已有兩夜未曾合眼,此刻正在莊內休息,各位如若有所指示,尚請賜告老夫,由老夫轉報也是一樣。」他說到這裡,連忙又補充道:「此實非待客之道,老夫苦衷,尚祈海涵,敢請教閣下大名?」江青凝視者眼前這位五師叔,這位自小看他長大的老人家,不由感觸萬千,是的,在往昔,這位怒江派的前輩高手是如何的威嚴肅穆,凜不可犯,尤其是在江青面前;但是,目前他竟對著自己的晚輩子侄,如此謙和自處,謙和得已近乎乞憐了,這數年來的變異,世事的無常,又是多麼殘酷與難以逆料啊!

  江青語聲低沉得彷佛在說給自己聽一樣:「前輩……尊駕無庸對在下如此客套,就像尊駕以前沒有對在下如此客套一樣……

  玉筆聖手沒有聽清楚江青後面的那句話,他詫異的睜大了眼睛,道:「閣下神采飛逸,氣宇不凡,必為武林高人,老夫天膽,豈敢慢待?如蒙不棄,倘請賜告大名?」江青嘴角抽□了一下,正待考慮如何回答,一陣急劇的蹄音已遙遙傳來,塵土彌漫中,可以隱約看出來騎約三十餘乘,個個都是一身緊扣藍色英雄裝,在那一片藍色中,尚有一點鮮豔的水兒紅色,不錯,那點水兒紅,是裹在一個窈窕的身影上。

  除了邪神,以長離一梟為首,紛紛偏身下馬,說不上是嚴陣以待,只是各人認為如此,可以更清楚的看清來人,較容易應變而已。

  雲山孤雁夏蕙走到江青身傍,她可以覺出江青正在輕微的痙攣,自然,這痙攣是包含在他那無比的沉靜之中。

  「那水紅色的影兒……」夏忘低柔的說了一句。

  江青強顏一笑:「不錯,我已經看出來了,那正是我以前的師妹華小燕。」夏蕙心頭一跳,不自覺的脫口而出:「哼,就是她折磨你麼?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迷人到什麼程度。」天星麻姑不知什麼時候也湊到一邊,她眼睛瞪得老大,低聲咆哮:「公子,小婢第一個挑她,好好打一頓為你出氣。」江青深沉的看了天星席姑一眼,道:「錢姑娘,這並不是出氣的方式,能為我在心上彌補傷痕的,能使我真正感到自慰的,是所有的人對我的愛,自然,這包括蕙妹妹的情感在內。」於是,天星麻姑磁牙一笑,於是,那三十餘騎更來得近了,在玉筆聖手的返迎下齊齊勒住了□□。

  當先一個赫然是位方面大耳,面目嚴肅,卻白髮蒼蒼的老者,他一身寶藍密扣衣靠,十分俐落,但是,在那稟然的神態中,卻掩不住一股憔悴與失意的韻意,進一步說,有些蒼涼的味道。

  在他身旁,是個面目十分俊秀的青年,但是,這青年膚色中卻透者不健康的青白,神態舉止,也極端的拘束與浮躁;氣度風範上,一看即知是個沒有見過什麼大場面的人物,這時,他正睜著一雙失神而疲憊的眼睛,征忡的向江青這邊注視看。那水紅色的人兒,就在這青年身側,一張瓜子臉,白淨淨的,兩隻大眼睛,水汪汪的,鬢髮卻有些零亂,她正輕咬看嘴唇,手中握看小皮鞭,有些不安的敲打著自己腳上的小蠻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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