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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一個宏亮蒼勁的笑聲響白江青背後道:「四弟,那位是誰?好似與你十分熟絡,怎不請到大廳之中落坐呢?」

  江青知道說話之人乃是自己大哥戰千羽,他回身一笑道:「大哥與衛前輩練完坐功了?那位乃是蕭老前輩之大弟子,亦是在下上次曾經提過的玉麟連君毅。」紅面韋陀戰千羽呵呵笑道:「此子氣宇不凡,果是可造之材,唐姑娘有福了,他來此之目的,可是邀請你參加他與唐姑娘的婚禮麼?」

  江青頷首道:「正是。」

  戰千羽又道:「你婉拒了?是不?」

  江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一個悄細的聲音已接著道:「青,其實,你應該去的呀!」

  說話的人,正是始才姍姍行到的夏蕙,她正在抿著唇兒笑。

  江青有趣的看了她一眼,道:「是麼?假如唐小萱要我和她好,我又一時把持不住呢?」

  夏蕙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的道:「你敢!」

  紅面韋陀戰千羽大笑連聲,識趣的負手走開,口中邊道:「好,好,你們小倆口鬥嘴是越鬥越甜蜜,老哥哥我可不願做這夾心蘿蔔,看了乾著急……」

  夏蕙粉面微暈,伸手拉著江青,低著頭碎步行了進去,只留下老戰貴咧著個大嘴在笑,傻氣中帶著善意。向所有應告別的人告別了,應該交待的事也交代,十騎駿馬,在戰家闔府,包括老人黃為善的送別下,依依離去,離去這又即將返回的,值得深刻留戀的杭州,空氣中有著淡淡的離愁。

  這十騎駿馬,自小東門出城,紅面韋陀戰千羽與大旋風白孤雙騎領先前導,邪神卻悠閒的和長離一梟衛西並轡閒談,絕斧客陸海緊隨於後,飛閃二雷護衛于側,江青傍邊靠著夏蕙,天星麻姑錢素也在一邊湊著趣。

  這十乘鐵騎在不急不緩的賓士著,假如有人知道了這十位騎土每個人的身份,任他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也會情不自禁的上前阿諛拜謁,或是,揚驕遠□。不錯,這十個人裡,竟包含了當今武林,或是一甲子前的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高手啊!

  十匹馬皆是鞍鐙鮮明,神態昂揚,蹄音如雷中,路,已被遠遠地拋在後面,遠山,流水,亦在接近後又隱沒了,隱沒在下一座山,下一條河之前。

  夏蕙緊倚在江青騎傍,她幾乎是一刹那也離不閉這冤家了,江青回頭笑道:「妻喲,這次出門,和上次出門,味道不大一樣吧?」

  夏蕙嗯了一聲,不依道:「青,你再要調侃人家,人家就不去了………」江青哈哈一笑,夏蕙卻皺皺鼻子,道:「哼,你別得意,那位唐小萱呀,你傷透人家的心了………」

  江青也嗯了一聲,道:「這更證明我是如何愛你,蕙,為了怕傷你的心,我就只有傷她的心了。」

  天星麻姑錢素忽然跟上馬來,沒頭沒腦的插了一句道:「公子,小婢看呀,黃姑娘對你這次出門遠行,可難捨得緊哩!」

  江青才自微愕,夏蕙已訝然道:「那位黃姑娘?可是公子的義妹?我見過她了,好嫺靜喲……」

  她又接著道:「哥哥離家,妹妹當然捨不得嘛…………」

  說到一半,夏蕙忽然敏感的停了嘴,大眼睛滴溜溜的一轉,看看江青,又瞧瞧錢素,遲疑的道:「咦……這味道下太對………好啊,江青,風流才子,閣下又留情了?」

  江青換手拉著□繩,尷尬的苦笑道:。

  「真是……我又那裡留情了嘛?我和乾妹妹的經過,早已一絲不漏的稟報於你,怎會有花樣?唉,蕙呵,你別瞎疑心…………」

  夏蕙抿著嘴想了一下,道:「那麼,今天咱們走的時候,黃姑娘怎麼沒有出來相送呢?」

  江青無可奈何的道:「義兄遠行,羲妹總是難過的,見與不見,送與不送,情誼都是一樣,何必一定要拘泥於形式呢?」

  夏蕙有心嘔嘔江青,聞言之下,故意冷哼一聲,道:「好個「情」意都是一樣!」

  江青立時急得手腳無措的道:「唉,唉!我說娘子,你別瞎疑心好吧?就算我說錯話,你也開恩則個,千萬別斷章取意,我對你還要證明什麼?披肝瀝膽,剜心剖腹,你隨便說好了,我決不含糊………………………………」

  夏蕙用力一夾馬腹,往前趕去,邊忍不住「噗嗤」笑道:「見你的鬼,誰要你急得這個樣兒?哼,作賊心虛!」

  江青這才知道夏蕙是有心捉弄自己,不自禁暗中籲了口氣,天星麻姑錢素卻在一傍掩嘴笑道:「公子喲,你平時精明聰慧無比,怎麼一和夏姑娘拌上嘴就神魂顛倒的老落在下風呢?她剛才明明是故意急你嘛,小婢我早就看出來了………」江青也用力一夾馬腹追上,邊回頭瞪眼道:「見你的鬼,誰要你興風作浪?哼,存心不艮。」

  於是,旅途就在這愉快而甜蜜的氣氛中過了。迢迢的千山萬水也近了,遠了,陽關大道坦闊的迤邐於前,幽密小徑蜿蜒的伸轉回折,但是任它寬坦也罷,回折也罷,路途總是過去了,過去了。

  一個省份接著一個省份,一個地域連著一個地域,山丘、高陵、惡水、平原、溪澗、森林,都在馬蹄聲中移動,在日月的輪回下變幻……

  一個月以後。

  滇境。

  十匹駿馬,立在一個突起的丘陵上,丘陵下面,是一片透著綺意的平原,遠處,有朦朧的山,空中的雲很高,澄藍的天空隱現,一座小市鎮依偎在一彎曲折環境的流水之傍。

  多熟悉啊,這美麗的景致,這風中的泥土氣息,這故土,這自幼生長的故鄉,久違了。

  江青眼眶濕潤著,心裡無限淒酸,滿懷感觸,往昔的情景,一幕幕的在他腦海中浮現;嚴肅而白髮蒼蒼的師父,美麗嬌小的師妹,英俊而富有的師弟,同門的手足,還有,那淒涼的,令人斷腸的,彩燈高懸的出走之夜。

  這些回憶,有著苦澀中的甜蜜,痛楚中的幸福,虛偽中的溫暖,自然,更缺不了滲雜在諷刺嘲弄中的淚水。

  江青癡迷的凝望著眼前的景色,一動不動,微風拂著他的藍袍長衫,拂著他的髮絲,有一股出奇的,令人難以忘懷的美,這是一個純男性的美啊,緩緩的,一隻溫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頭上,邪神慈祥的語聲低沉地響起:「青兒,回憶是美麗的,但也免不了痛苦,這和人的一生相同,有發光的日子,也有晦黯的時辰,有歡愉的色彩,也有悲痛的疤痕,你,我,任何人都免不了,但是,任它來也罷,去也罷,所有在世上接觸到的一切,無論是有形的抑無形的,真實的抑或意念中的,都將會成為過去,也都會變為空幻,空幻得像海裡的泡沫,不會留下一點痕跡。青兒,放開胸懷,笑一下給爹看…………」

  江青若有所悟的轉過臉來,盡力展開一絲笑容,他感動的道:「爹,你老人家教訓得對……………」

  長離一梟真摯的凝注著江青,緩緩的道:「小兄弟,老實告訴我,現在存在你心中的,可有仇恨?」

  江青搓了搓手,深沉的道:「有愛、有悔、有怒、有恕,自然,也有怨。」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綜合起來,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呢?」

  江青望著長離一梟那奇怪的微笑,不由悚然醒悟,這位東海的霸王,仍然未曾忘懷為他出氣,於是,江青連忙道:「前輩,綜合起來,恕了,恕了。」

  長離一梟歎了半聲,道:「好,小兄弟,你真是個敦厚真純的孩子,老夫的涵養卻比不上你,也罷,恕了也罷。」

  大旋風白孤在一傍插聲道:「這一路來,看到些苗人,穿著打扮較幾年前更時新了,幾乎和漢人接有分別,我看了眼前的風光,也確是有些懷念起黔省的那所破屋子了,咱們辦完了事,可得往黔省一轉,自然,須得老爺子賜可…………」邪神與自大旋風是要移轉眼前的話風,他頷首微笑道:「當然,老夫正想赴苗疆一行,吾等全都前去看看,反正也是順路之事,繞個圈子,見識見識也好,雖然那地方老夫已去過了幾十次…………」

  此言一出,大家不禁笑了起來,紅面韋陀戰千羽這時說道:「四弟,這佇你是熟了,為兄倒陌生起來,下面那座集鎮叫什麼名字?離著目的地還有多遠?」江青忙道:「下麵的集鎮叫」響前鎮「,是一處南北雜貨交匯之所,鎮雖不大,卻十分繁華,愚弟早年曾隨師父去過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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