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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第94章 雲山來雁

  翌日正牛。

  戰府的大廳內高排酒宴,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這是歡迎邪神的場面,不過,除了戰府之人,沒有邀請任何一個外賓。

  邪神高倨首座,顏容甚歡,他頻頻和各人乾杯,一雙有如電火似的犀利眼睛,卻不時慈祥的注視著他身傍的江青。

  紅面韋陀戰千羽紅光滿面,他高興極了,兩甲子以來一直雄霸天下武林,稱為武聖的邪神,竟會在他家中住留飲宴,這是何等光彩之事?又是何等榮耀之事?日後的歲月中,足夠他回味的了。

  長離一梟更是欣喜無比,他緣慳一面的心中偶像終於見著了,他慕懷已久的崇敬之人到底賞識了他,這是何等興奮之事,六十年前的武林第一人與六十年後的武林第一人齊集一堂,相對歡飲,這一桌上,該是多麼威風赫赫,豪氣蓋世啊,又是多麼難得可貴啊!

  大旋風白孤與祝頤坐在一起,他時而偷偷注視著邪神,心目中暗裡仰慕,昨夜他回來極晚。

  知道了這個喜訊、高興得澈夜無眠,也陪著邪神談了一宵。

  絕斧客陸海顯得有些拘束的坐在長離一梟下首,飛閃二雷仍然護立於傍,他們三人今早才返,也是辦理幾件私事去了,卻不料在一夜之間,空中的巨星已然降在戰府中了。

  大廳的門廉後,天星麻姑錢素正在窺探,她好奇的瞧著邪神,邊回頭向依在錦榻上的裴敏道:「裴姑娘,厲老前輩可威風哪,一看人家那模樣,就知道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嘖嘖,那雙眼睛亮得使人頭都發昏……」

  裴敏咬著手帕兒,輕輕的道:「我真想看看,可是,這又不太穩重」我怕祝哥哥罵…「天星麻姑錢素一皺鼻子,臉上的麻坑一跳,道:「這有什麼不穩重嘛,要看就看,怕什麼?祝公子敢罵你,他生了幾個腦袋?惹翻了,咱們兩人合力接他一頓!」

  裴敏「噗哧」一笑,道:「我不敢,錢姑娘,以後那位先生娶了你,可得當心天天挨揍了……」

  錢素舐舐嘴唇,道:「我才不想出嫁呢,憑我這塊料,好的人家看不上,壞的麼?姑娘我還不肯,噯,看樣子,可難羅………」

  裴敏忍住笑道:「錢蛄娘,你……你想不想?」

  錢素忸怩地道:「在你面前,我也甭客氣,想,但是,光想有什麼法子?我一個姑娘家,總不能去找男人啊……」

  裴敏若有所思的道:「這也是,不過……錢姑娘,你也得自己估量著,別老是磨蹬日子,女孩子大了,總是早些…………的好。」

  錢素大剌剌的道:「不急,不急,姑娘我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勾,且看那個臭男人來自投羅網吧!」

  這時──

  祝頤忽然掀開門廉進來,一見二人,先向錢素施了一禮,道:「錢姑娘,看見厲老前輩了麼?夠風範吧?」

  錢素笑道:「這是當然,還用說麼?」

  裴敏斜睨了祝頤一眼,道:「頤哥,厲老前輩來可有新鮮事?」

  祝頤帶點神秘意味的道:「有,大約是與四弟有關,厲老前輩彷佛昨夜就有話要說,卻一直忍著沒有講,我看哪,待會就要說了,你們現在出去不太方便,就待在這兒,聽聽看是什麼消息,厲老前輩這次未得很突然,而且,他老人家久住白龍江畔,又如何會一下便尋到這裡,其中必有原因,你們等著聽………」

  裴敏溫柔的道:「頤哥,少喝點酒……」

  祝頤一笑道:「遵令,娘子啊!」

  裴敏的粉臉兒霎時一片飛紅,天星麻姑錢素笑得前仰後合,祝頤則一溜煙似的來到大廳之上。

  此刻,邪神正大口喝乾了杯內之酒,隨著他放下酒杯的動作,面孔上的表情也逐漸轉為嚴肅。

  江青恭敬的道:「爹,有事麼?」

  邪神沉穆的頷首,於是,席上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談話,放下杯箸,每一雙眼晴都納罕地瞧向邪神。

  邪神閉閉眼睛,低沉的道:「有個女孩子叫夏蕙,青兒,你知道麼?」

  此言一出,江青全身起了一陣不可抑止的抖索,他怔了好久,癡了好久,才緩緩點頭,全桌上更是鴉雀無聲,但是,每一雙目光,都透著無限焦急,盼切的注視著邪神,自然,連門廉後的兩雙眸子在內。

  慢條斯理的,邪神又喝了口酒,嚴肅的道:「青兒,這是個好孩子,你卻為何移情別戀,虧待於她?」

  江青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激蕩不安的心緒,顫聲道:「爹,她,你老人家可曾見著?」

  邪神點點頭,道:「不僅見著,而且,為父已攜她同來。」

  桌上突然暴發出一片欣慰的歡呼聲,江青更全身顫抖,感恩的雙手蒙面,喃喃自語:「天可憐見,天可憐見……」

  邪神哼了一聲,道:「為父自來鐵石心腸,但是,唉,這女孩子千辛萬苦的尋到白龍江畔,那狼狽淒慘之狀,使得為父也幾乎為之淚下,可憐她一個弱質少女,身上分文皆無,千里迢迢,吃盡艱苦,前往甘肅尋探為父,為的卻是你這畜生!」

  江青神色黯然,心如刀絞,垂著頭道:「爹罵得是,青兒錯了……」

  邪神臉色稍為緩和,桌上各人誰也不敢透一口大氣,甚至連長離一梟衛西,也只有聳肩苦笑的份了。

  這時,邪神又道:「那天,雪正飛著,天冷得刺骨,為父也懶得出去,一個人燙了壺酒,弄了點鹵菜,吩附白龍江的」毒蟒「老二自去歇息,正想賞雪享受一番,竹籬外卻踉蹌行來一位少女,那位姑娘雖然穿著單薄破舊,面容憔悴,卻是清麗無比,足當國色,地在冰天雪地中凍得直發抖,卻不敢推那竹籬之門,為父心中疑惑,便親自出去開了門迎她進旦,可憐她才一進來,便暈倒過去,為父急忙為她把脈探試,才知是饑寒過度,,邪風入侵,再加上心靈受創,貧血過度所致。她這一病,足足病了半個多月,幾死還生,為父的親自照料,衣不解帶,終於將她救了轉來,連毒蟒老二也累得半個月來寢食不安……」

  紅面韋陀暗中籲了口氣,恭聲道:「敢問仁伯大人,那」毒蟒「老二,是否便是四十年前號稱」白龍王「,為甘□武林道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邪神一笑道:「不錯,但老夫卻懶得記他這麼多,現在,老二正在白龍江為老夫看守那棟破茅屋,這兩年來,也多虧他侍侯,他手下那些小子們,一個個粗手大腳的,老夫有些承受不了。」

  桌上各人,有知道那位「白龍王」來歷的,俱不由暗暗咋舌,料不到這位叱吒風雲的龍王,卻給邪神當起吒傭來了。

  邪神又喝了口酒,道:「這娃兒在高熱中昏迷之時,在痛苦中囈語之時,卻不停地呼喚著青兒的名字,老夫覺得奇怪,待那姑娘稍微清醒後,老夫略略問了一下,不由氣得恨不能插翅未來,尋著你這不孝的東西狠狠揍一頓………江青慚愧的道:「是,青兒該打……」

  邪神歎了口氣,續道:「可□,這娃兒生的嫻淑極了,孝順極了,病尚未好,就堅持下床拜見了為父,哭訴來尋為父的原因,並願終生不嫁,代你侍候為父至終年,這種媳婦,打著燈籠都找不看,可恨你這畜生卻遺棄人家,當時氣得為父幾乎吐血,這娃兒又幫著你擔待、說項爭著說自己不是,並親自下廚整治酒菜,孝敬為父。唉,走多天來,真是累了她不少呢!好孩子,好孩子………」

  江青緊咬下唇,心中對那雲山的孤雁兒,又在無形中更加深了愛意,這只雁兒,命多苦啊!

  邪神又道:「她來尋找為父,身上分文不攜,這千里迢迢,都是幫看人家做點小零工,湊合著度日,身上的任何東西都賣光了,還時常挨餓受凍,忍氣吞聲,她為了誰,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是憑了什麼?長得美,生得俏,知再識禮,性情端莊,多少年輕兒郎夢寐以求,猶仍求之不得,人家卻為了你受盡這等折磨,更毫無怨言,你說,你還要怎樣才心滿意足?為父越講心頭越有氣………」

  江青早小為自己辯白,低低的道:「爹,孩兒知鍺了………」

  邪神怒道:「僅是知錯就罷了麼,人家姑娘為你受這些罪就一筆勾消嗎?那有這麼便宜之事?為父稍停請她回來,當她之而好好揍你這不孝的東西一頓!」

  「打吧,爹,重重的打,青兒是該打……」江青痛苦的說。

  其實,邪神心中怎捨得動自己義子的一根汗毛?江青是他的命,他的心,恨不得供在眼皮子土、怎忍得下手去打他?邪神所以如此,只不過欲使江青明白自己對他心上人之疼愛,更藉此說明他的意中人為他所受的磨難,表明夏蕙對江青情感的深度罷了。邪神之如此,用心也極盡良苦了。

  這時、他看到江青如此痛苦,心頭卻倒不忍起來,於是,這位叱吒風雲的武林之聖,伸出他那只曾經使多少人見而喪膽的手掌,輕輕撫著自己愛子的頭髮,語聲轉為十分緩和的道:「青兒,你知錯了?」

  江青輕細的道:「孩兒知錯。」

  邪神又道:「那麼,你仍愛她?」

  江背頜首,再頜首道:「爹,孩見一直就愛她。」

  邪神又加重語氣道:「青兒,你不負她?娶她?」

  江青毫不遲疑的道:「是的,永不負她,娶她。。」

  那神驀然愉快的大笑起來,老懷欣慰的道:「好孩子,好孩子,為父早就知道你天性淳厚,不是朝秦暮楚,見異思遷之人。呵呵,老夫慶倖有一個好兒子,又有一個好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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