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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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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雪映名城 葉家集東街頭,一幢破陋的大雜院,靠裡有一間殘舊的瓦屋,此刻正自那破陋的門房內泄出一絲黯淡的黃光。 房間裡的陳設是如此破舊而簡陋,使人一眼便可看出此屋的主人是如何潦倒與貧困,自然,空氣中少不了一股腐黴的氣息。 但是,此刻這隱隱散發著的腐濕空氣的破屋中,卻摻雜了難以形容的歡愉與興奮,這歡愉與興奮,乃是現在坐在一張白木八仙桌傍的三個人所帶來的,不錯,他們便是江青、長離一梟與絕斧客。 老人黃為善正陪著三人飲茶,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纖弱多姿的黃倩倩卻幫著一個眉目慈祥,頭髮斑白的老婦人在匆忙的收拾一些殘舊的衣物。 江青毫不嫌棄的端起那粗瓷茶杯喝下一口熱茶,笑著道:「老伯,其賞什麼都不用收拾,到了杭州以後,全部換新的就得了,只怕伯母有些舍不下呢!」 老人有些過意不去的道:「恩人……不,賢侄,你看,老朽又忘了,唉,真是老了,賈侄,老朽已實在說不出什麼銘感之言,老朽全家這片心,你一定看得明白,看得穿透……唉,祖上積了多少陰德呵,會叫老朽一家一再碰上恩……碰上賢侄……」 江青急得雙手亂搖,趕忙道:「老伯,以後千萬別再說這「感激」兩字,否則小侄真是吃不消了,老伯,初更過後,吾等便起程上路……」 黃倩倩回過身來。有些怯生生的道:「哥哥,你,你真的沒有受傷麼?」 長離一梟呵呵的代答道:「放心吧,小妮子,你這位義兄的功夫你尚沒有見過,假如你能親眼在傍邊見上一遭,一輩子都可以放心他在外面揍人了。」 黃倩倩羞澀的垂下頸項,低聲道:「衛伯伯,我不願哥哥在外面與人爭鬥,我只願他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真的,平平安安的過日子…」 江青爾雅的一笑,含有深意的道:「倩倩,或者,有這麼一天的!」 大口喝乾了杯內之茶,又自己斟滿了,絕斧客哈哈大笑道:「江大俠,日後有了黃姑娘這麼個妹子,只怕要多坐聽些話了。」 黃倩倩粉面嫣紅。卻文靜而羞澀的不作一聲,只管抓抓這,撫撫那,沈默之中,含有無限溫柔。 長離一梟看了一陣,低聲對江青道:「小兄弟,是否仍有回轉的餘地,這妮子的確是個好女孩,溫柔得可愛,嫺靜得迷人。」 江青玉面倏熱,十分慌忙的道:「不,前輩,這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在下一人尚不要緊,豈能再害了人家一生?再使蕙妹妹與玲玲幽幽終日?」 長離一梟微喟一聲,低沈的道:「緣也,命也,只怪這孩子和你相遇晚了……」 這時,一切都己收拾妥當,長離一梟輕輕頷首,絕斧客離位立起,向各人道聲得罪,逕自啟門離去。 黃為善低咳一聲,有些見腆的道:「賢侄,老朽之意,想到余杭之後,自己賃所小屋,與倩兒兩個做點小生意,讓老伴在家照顯一切,也可減少對你的拖累……」 黃為善的老伴兒──徐氏,這時也回過頭來,充滿喜悅的道:「是呀,老身也是這樣想,一家三口老是靠江公子,啊不,江……啊,青兒,也不是辦法呢……」 這二聲「青兒」,叫得江青混身一震,打了個寒噤,他哺哺的道:「青兒,青兒……已有多年沒有人如此叫過我了……青兒,這是個多麼值得回味的稱謂……」 江青忽然有些激動的道:「伯母,你……你能再叫我一聲……青兒麼?」 徐氏有點兒怔忡,隨即興奮的道:「江公子,你,你不以老身如此稱呼為忤嗎?」 江青緩緩搖頭,又搖頭,徐氏欣悅的叫:「青兒……」 長離一梟豁然起身,站到門邊,在他站起來的刹那間,江青看到這位冷面辣心,雄霸武林的江湖異才臉龐上有著一層奇特的神色,這神色複雜極了,揉合著感動與嘆息,期冀與慰藉,這又是這位江湖雄主極少的幾次真正表情流露…… 於是,江青心裡有了決定,他口中卻故作淡然的道:「前輩,月冷星寒,這時趕路,倒別有一番情調呢!」 長離一梟明白江青已看出他此時的心情,回頭苦笑道:「不錯,小兄弟,老夫要說,你真是老夫生平僅遇的好孩子。」 江青輕輕站起,走到長離一梟身傍,低沈的道:「前輩,在下已有了義父,在下實在愛你,敬你……」 長離一梟回過臉來,深深凝注在江青面孔之上,他雙手按著江青的肩頭,良久,良久,方才深摯的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小兄弟,有這幾句話,老夫已是太滿足了,太欣慰了,老夫永遠不會忘記!小兄弟,老夫也和你相識得晚了幾天,可是,在往後的時光裡,老夫相信在情感上,在心靈上,你會待老夫如兄長,如你真正的兄長。唉,在情感的領城裡,天知道老夫是如何寂寞與貧瘠,小兄弟,希望你是老夫真正的親人……」 江青靜靜的,卻是誠摯無比的道:「前輩,在下此生此世,都會是你真正的親人。」 燈花跳了一下,黃為善站了起來,搓搓手,道:「衛兄,衛兄與賢侄是否須要休憩一下,今個夜裡,二位也實在勞頓得不輕,還有一大段路程要趕呢?」 江青與長離一梟尚未回答,外面已傳來一陣低沈的馬嘶聲,轆轆的車輪聲亦漸來漸近,間夾著有力的鞭梢子響。 長離一梟笑著道:「車來了,黃兄,吾等這就上道,夜已深沈,至於左鄰右舍的招呼,依老夫看免了也罷。」 黃為善笑吟吟的道:「不勞衛兄掛懷,老夫在酒樓回來之時,早已一一打過招呼……」 他又回頭道:「夫人,倩兒,咱們這就走吧……」 於是,同這殘舊的獨間瓦屋做了依戀一瞥,黃倩倩輕扶著徐氏,跟在乃父等人後面,行出門外。夜,寒得緊,雪早已停了,但氣溫卻冷得人手足發麻。 外面絕斧客陸海向長離一梟躬身為禮,他身傍停了一輛雙轡篷車,車上是個精壯而憨厚的小夥子,這時正縮著頸子,攏著手直呵白氣。 黃為善與徐氏、黃倩倩二一人進入篷車之內,江青等三人也牽過自己的坐騎,俯身上馬,護在蓬車之傍緩緩成行,車輪輾踏著冰碴子,響起了輕微而脆落的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是那麼單調而孤寂,但是,卻又何其安祥與平靜。 此行杭州,得要不少時日,但光陰盡避悠遙,要來的終究會來,路途雖然迢迢,要去的地方也一定能達到,是的,離開杭州,也曾帶走了多少惆悵呢! 冬日出門趕路,是比尋常的季節吃累的,連綿而廣亙的冰天雪地,呼嘯的寒風,白茫茫的原野,隱在層雲後的山峰,都顯出幾分淒涼與蕭瑟。 餅了一處村莊,又是一處集鎮,過了一座城市,又是一所鄉集,景色在不停的變幻,地方的言語也一段段的迥異,人們的口音,改得陌生,又變得熟悉了。路,卻迤邐的延展於眼前,蜿蜒的,由遠而近。 蹄聲得得,皮裘衣衫上沾滿雪花,車輪聲動,篷布被北風吹得鼓漲,冒著風,頂著雪,有六張帶看笑的臉在冷空氣中呵慰。 杭州。 久違了,這以西湖的嬌□而名播天下的美麗城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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