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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金昭微微一窒,淚水奪眶而出,抽搐著道:「我不管,我一定要殺死你,你害了我奶奶……」

  長離一梟喝了一大口酒,無可奈何的搖頭,道:「唉,年頭真變了,問來向去,好似吾等變成階下之囚一樣……」

  這時,江青又耐著性子道:「金姑娘,你為何不試著明事情的真相呢?令祖母昔年以偽裝面孔勾引早年的三絕掌後人欺瞞在下義父,再又有武林雙鷹,為了一己之私,圖霸江湖,視在下如眼中之釘,三番幾次興風作浪,從中挑撥,日久積怨,才有昨夜的血戰。金姑娘,事情經過,是你親眼目睹的,在下已盡了最大力量化解這場血戰,但貴方諸人卻絲毫不予在下以回轉餘地,咄咄相逼,以取在下生命為快事,難道說,只准貴方諸人殺害在下,便不能由在下掙扎反抗麼?在下並非十惡不赦之徒,便只能以橫死了此終生麼?每一代的仇,便世代不絕的延展下去,永無了結麼?」

  江青說到這裡,籲出一口氣,平靜的道:。

  「金姑娘,在下本可無庸提起這些事情,但在下不能不使你明白一段仇恨的真相;無論它是如何醜惡,如何令人心痛!」

  金昭緩緩垂下頭去,淚水如泉,當一個人沒有理直氣壯的理由去辯白一件事情的時候,她還能再說什麼呢?

  江青又悠然道:「現在,金姑娘,你是否還對在下抱有誤解?」

  金昭幽幽泣道:「我……我不知道,但……是。你殺害了……我的外祖母卻……是事實。」

  江青歎了口氣:道:「你要明白,是你的外祖母先要殺在下,金姑娘,你自己想想吧,為了這段仇怨,在下已竭盡所能了。」

  他落寞的回到椅上,長離一梟苦笑道:「罷了,只要於心無愧,夫複何言?現在,飛索專諸全立已經蘇醒,可要抬他進來將昨夜之事言明?也為了全姑娘與你日後之事。」

  江青沉吟片刻,頷首道:「也好,雖然明知不會有何效果,但在下卻不妨對其言明,江湖中事,原就難判是非的啊。」

  長離一梟笑道:「前後兩次血戰,老夫俱是主角之一,全立老年只怕恨你之心,還不及恨老夫來得深切呢!」

  江青目光微垂,無奈的道:「請前輩傳諭抬他進來吧!」

  長離一梟回首道:「抬全立進來。」

  飛雷聶棟聞聲而出,片刻之間,已有兩名灰衣大漢,抬著一張軟榻進入室中,榻上,正躺著神色萎頓,面色慘白的飛索專諸全立。

  全立那雙失去光彩的眼睛、無力的睜著,然而,白他目光裡包含的神韻看來,其中無疑的蘊盈著極為強烈的仇恨。

  長離一梟緩緩站起,沉聲道:「全立,在這種場面之下,我們彼此都不大好說話,是麼?」

  飛索專諸全立孱弱的哼了一聲,嘴唇起了一陣輕微的痙攣,卻未出一言半字……

  長離一梟微微一笑道:「全立,現在,本島主不願和你談什麼化解前怨、干戈玉帛的廢話,因為,這在你和我之間,已屬斷然不可能之事,而且,本島主也不會恐懼任何人的報復與怨恨。目前,本島主只希望閣下能體念情勢之迥異,莫再一意孤行,使令媛懷恨終生。」

  「此言何意?」飛索專諸全立上身微起,低啞,卻又憤怒的道:長離一梟冷冷的道:「為了令媛與江大俠的終生幸福,閣下日後便不應再對江大俠今日之舉有所懷恨,閣下不妨將這筆賬全然記在本島主頭上。」

  飛索專諸全立生硬的道:「老夫早已不認這忤逆的賤人為女,更管不到她日後如何?衛西,只要老夫有生之日,決不會忘記今昔之仇,無論是你或江青!」

  一抹冷酷的微笑又在長離一梟的唇角展開,他悠悠的道:「至止,你當本島主是悲憫人的心性麼?需知閣下能否繼續生存,全要看本島主的意念如何!」

  全立啞的叫道:「悉隨尊便,老夫原本沒有苟活之想!」

  長離一梟陰沉的一笑,道:「有骨氣,不過,你看錯對象了!」

  二人言詞往返,俱是針鋒相對,眼看已越說越僵,江青霍然立起,大步行上,沉聲道:「衛前輩,且請容在下一言。」

  長離一梟冷冷一哂,退回位上,江青略一沉吟,迂緩的道:「全莊主,事情經過已是如此,毋庸再度贅言,是非之間,自有公論,在下不求其他,但請全莊主收回成命莫責令媛,因為一切因果,俱非令媛之過,你我之間的仇怨,又何忍使一個無辜的少女蒙受牽連?」

  飛索專諸全立陰森森的道:「此乃老夫家務之事,姓江的你豈有插嘴餘地?哼哼,老夫若不親手取你性命,永難消此心頭之恨!忽然江青腦海中,電光般閃過一個意念,他仰首望著屋頂,半晌,咬著牙道:「全立,一個人有幾條性命?」

  此言一出,可說全室愕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明白江青話中所包含的意思。

  飛索專諸全立微怔了之後。怒道:「自然只有一條性命!」

  江青深刻注視著對方,沉聲道:「那麼,以你現在的功力,去取一個人的性命有無把握?假如這個人沒有絲毫反抗的話?」

  飛索專諸全立毫不猶豫的道:「老夫雖然內傷甚重。但似你所言般去了結一條性命,相信決無任何困難,不過」他說到這裡神色一寒,道:「你為何說出這番話來?」

  江背冷淡的道:「全立,你适才親口言及,非親取在下一命,不足消你心頭之恨,反而言之,若取去在下一命,你滿心怨仇便可消散,是麼?而在下又曾問你,凡人皆有幾條生命?你答覆只有一條,那麼,現在在下以一條生命,供你親取一次,不過,無論你能否如願,俱要化解你我之間的仇怨,更須諒宥令媛,收回前命!」

  江肓話聲未已,全室俱皆譁然!

  要知道飛索專諸全立乃武林鼎角之一九索飛龍全為柱之親子,其一身武功俱是全為柱所嫡傳,精厚浩博無比,雖然他目前所受內傷甚重,行動之間遲滯不靈,然而,尋常三五條大漢,卻仍然妄想傷他,要他現在親取一個毫不反抗之人的性命,在他說來,乃是一件十分易為之事!

  長離一梟焦急無比的站起,大聲道:「小兄弟,你瘋了?你怎能如此做法?」

  黑煞手仇雲亦急道:「江大俠,且請慎重,這不是玩笑之事。」

  江青灑然一笑道:。

  「各位如此體念在下,甚令在下感激,可是,若不如此,怎能使全莊主心中釋然!」

  生死原在一線,天數早定,任何人亦難自主,在下一命固不足惜,但卻也要看全莊主是否願為?」

  飛索專諸全立亦想不到江青會如此做法,他這時在一怔之後,已迅速在腦中思忖起來:「對方敢說此大話。未知是否有詐?這江青一身所學,不但精絕奧妙,而且詭異無比,莫不成他尚練有什度護身奇技,能任人攻擊而亳不掙扎?可是,目前自己雖然內傷沉重,但若出手點戮他人死穴,則仍可奏功不爽,這江青功力雖厚,卻也未見能運氣至身上各大重穴,不過,若然沒有把握,他又怎敢如此冒險呢?」

  江青嘴唇緊抿冷然道:「全立,你肯麼?」

  飛索專諸全立雙目半閉,且不回答,心中又想:「這江青乃為自己最最切齒痛恨之強敵大仇,自己如今所以落得目下之慘況,可說全是他一手造成,哼哼,若不除他,實難平息此心頭之恨,可是,若他萬一有詐呢?」

  如十五個吊桶,在全立心中七上八下,思慮萬千,令他難下決斷,全立十分清楚,在江湖上闖,不論如何,卻是以信義為重,一言出口,便重若九鼎,不能再行毀諾。

  江青忽然微微一笑道:「全大莊主,在下都不怕,難道你卻不敢麼?須知生死乃在下之事,于莊主你只不過是一句諾言罷了!」

  飛索專諸全立細細凝注江青,良久,良久。

  長離一梟拍拍江青肩頭,低聲道:「小兄弟,你到底是真是假?這可不是兒戲啊!」

  江青決然道:「衛前輩,凡人俱皆貪生,而欲求日後之美滿與幸福,卻必須付出代價,現在,在下便試著償付這代價看看。」

  長離一梟眉宇之間,有著極度的不安與困惑,他左右一看,正待啟口出聲內室之中,一個窈窕而孱弱的白影,蹌踉不穩的行出,江青目光一轉,那白影已撲倒在他的腳下,淒道:「江……別這樣,千萬別這樣……為了我…江…求求你…如果你有不測……我也不能再偷生於世……」

  這個白色的身影,不是那負傷臥榻的全玲玲又是誰呢!

  江青心頭一震,适才俯下身去,飛索專諸全立已沙啞而怨毒的道:「好,江青,老夫便與你賭上一遭!」

  全玲玲尖叫一聲,仰起那張淚痕斑斑的秀麗臉龐。語不成聲的道:「不,江……不……你不知道爹那「雙指」的厲害……」

  江青面孔肌膚一陣抽搐,沉默半晌,堅定的道:「玲玲,不要怕,假如我的命運如此,這也是天意,我不能忍心見你日後為令尊與我的仇怨而難過,雖然,這已不足重要,但我卻須使令尊親口答允他的諾言,使你永遠減去心靈上的不安,永遠有一個認你為女的父親,不要勸我,不要掛我,我想,我會平安的。」

  這時

  飛索專諸全立已不再言語,緩緩伸出他的右手,他那右手上的食中二指,就在這刹那間漲成血紅與他忽然轉變顏色的面孔同色!

  江青不顧腳下玉人的泣血,坦然踏前一步。

  長離一梟望著江青那湛然不懼的英俊面容,微微一歎,沉聲道:「小兄弟,你必能成功,否則,你便放心去吧,老夫會為你取回代價!」

  江青含笑點點頭,那笑容堅定而沉毅。

  於是,空氣在凝固,在蕭索,更挾有令人不忍入耳的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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