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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痛苦的抽搐了幾下,展森目注自己,縱橫交錯的十二條傷口,血糊糊,紅嫩嫩的肉脂全翻卷著,呈露出那種顫抖的蠕動,他的衣衫也早叫鮮直浸濕得透透的粘腥腥的了。

  南幻嶽好整以暇的舐舐嘴唇,又道:「你的功夫不錯,但仍需要再加努力,就憑你這點火候,想在江湖上稱強道霸仍是不夠的,老實說,若非我剛才仔細掂掂你的份量,看你到底有多少名堂的話,就算兩個展森,我也一齊給你零剮了!」

  展森的臉上血色像被抽光了一樣,呈現出一種蠟黃透灰的黯黴氣,他依坐那裡,嘴唇發抖的道:「你……你……想如何?」

  南幻嶽笑了笑,道:「問得好,你以為,我會如何呢?」

  盡力提著氣,展森咬著牙「噝』「噝」直噓:

  「頭斷血濺……俱無足畏……姓南的……體要小看『白虎堡』的……骨氣……」

  南幻嶽「嘖」了一聲道,

  「展老兒,不用來這一套『過門』了;『白虎堡』的人有什麼骨氣?有個死的骨氣,不要臉倒是你們的專長!」

  猛一起身,卻又痛得展森整個人蜷曲成一團,他雙自嗔張,切齒抖索顫抖著道:「你……你……稱……」

  南幻嶽冷冷的道:「我不殺你,展森,留著你的口回去向你家那個老虎婆陳三姑哭訴,就說事情是姓南的攬下來的,有什麼手段叫他沖著我姓南的來好了,只要她不怕傷人命,我南幻嶽更沒有什麼好顧忌的!」

  展森喘息了好大一陣,呻吟著道:「你……不殺我……就……是為了……要我……傳……這個口信?」

  南幻嶽微微笑了,道:「當然另外還有一個原因。」

  展森吃力的問:

  「為……什麼?」

  南幻岳一楊頭,緩緩的道:「你記住了——展森,我從來不殺害一個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你記住,今天這個血的教訓,今後也不要去殺害一個失去抵抗力的人,我叫你明白這一點,同為江湖道,俱是綠林梟雄,卻也有義與不義之分,像你們今天對待潘巧怡的行為,原該挫骨插灰才是,我留下了你,你該明白在草莽中打滾的並非全似你們這樣的混蛋!」

  展森大大的喘了口氣,又是氣憤,又是窘羞,又是窩囊,又是畏懼的百般滋味交集,卻哪一種滋味也不好受,他扭曲著面孔道:「南幻嶽……我……要告訴你……你放了我……你會後悔的……『白虎堡』……將要大舉而至……天涯海角……找你報仇……」

  南幻嶽點點頭,道:「聽你這樣一說,足證你還稍微有點天良,雖有限,也難能可貴了,很好,我就等他們來,今天這場糾葛,潘巧怡與『白虎堡』的那段梁子,全由我獨自接下,有我活著一天,你們就別想妄動潘巧怡的一根毫毛。

  「若不信,歡迎一試—一叫陳三姑琢磨琢磨,她若認為劃得來,認為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賭這口氣,我亦不怕豁出命幹,我是赤腳的,莫不成還怕你們穿鞋的?」

  展森閉上眼,喃喃的道:「我們……會來找你的……」

  南幻岳平靜的道:「只要不怕『白虎堡』土崩瓦爛,冰消瓦解,咱們俱不妨各拎著腦袋玩玩命!」頓了頓,他又道:「好了,展森,話止於此,你自己找生路去吧,回家不妨多燒兩炷香禱謝上天保佑你這道大難不死,要知道,我並非每一次都是只將對方弄傷而已的!」

  展森的臉孔又扭曲了一下,他艱辛的,苦澀的道:「南……幻嶽……他們……其他的人……都死光了麼?」

  南幻嶽目光四掃,淡淡的道:「抱歉,全死淨了——如果不死,才是奇跡呢!」

  展森顫抖了一下,訥訥的,又問道:「蔡行……呢?」

  南幻岳瞧向雙足齊脛削斷,腦袋撞在一塊粗圓石頭上的蔡行——蔡行的身上非但鮮血癱成一汪小泊,頭顱也撞爛成紅紅白白,粘糊糊的一堆了,搖搖頭,他道:「也完蛋他娘的啦。」

  展森悲愴的道:「你好狠!」

  南幻嶽慢吞吞的,冷冷的道:「『無毒不丈夫』,可是?這也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是?」

  兩個「可是」,窒鍀展森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在南幻嶽收劍入鞘轉身欲去的一刹,他又突然沙啞的道:「告訴我……南幻嶽……你和潘巧怡……是什麼關係?竟會替……她……賣這麼大……的力氣?」

  走出兩步的南幻嶽不由站住,回過身來,似笑非笑的道:「我和她嗎?嗯,關係可親密的緊呢,她要我的命,我都不得不給她,你看這個交情深不深?」

  展森似有所悟,喃喃的道:「原來……你是這麼……愛她……」

  南幻嶽聳聳肩,道:「是的,我這麼愛她,我愛得恨不能生吞了她……」

  揮揮手,他又道:「再會啦,老展,如果你願意再會的話。」

  轉過身,他大步來到潘巧怡的身邊,這時,潘巧怡雖是委頓不堪又憔悴不堪,但精神似乎已振作了些,她依坐在那裡,有些迷惘,也有些怔怔的瞧著慢慢走近來的南幻嶽,雙眸中的表情,竟是極其複雜……

  南幻嶽一言不發,伸手將潘巧怡抱起,非常小心的不觸及她身上的傷處,然後,他低沉的道:「這些傷你自己能治麼?」

  潘巧怡微微點頭,血污的面龐上竟飛起一抹罕見的紅暈,她悄悄的道:「謝謝你——」接著,她又道:「往前一直走。」

  南幻嶽身形飛掠如一頭巨鷹旋空,懷中抱著一個人卻沒有影響到他的速度,連連起落之間,業已消失在幹澗的盡頭。

  轉過這遭彎,眼前卻又是一副景象,兩邊狹窄的山嶺楓林更形開朗,左側是層疊的山巒煙霞,右側的一片火紅楓樹卻順著山勢斜鋪著敷成一望至頂的豔麗楓海,繽紛悅目。

  潘巧怡細聲道:「往右邊上去。」

  南幻岳繼續躍進右邊的楓林中,在盈眼的淒淒紅楓影搖裡,特別感覺出此中一股飄然的,寧靜又恬淡的韻味.

  潘巧怡指點著他,往山頂上走,不多時,他們已來到一處隱密于林幽坡凹的所在,就在四周的楓樹圍繞下,在這微微凹進的斜坡上,築著一棟石屋,一棟小巧的,雅致的,卻顯得一派孤伶落寞的石屋。

  潘巧怡細細的道:「到了。」

  南幻嶽來至屋前,輕輕推門而人,才一進屋,不覺又是滿跟的翠綠,滿心的翠綠, 一時間連神魂也浸入這一片透明晶瑩的翠綠中了。

  謹慎的將潘巧怡放置在這間佈置成綠色的小廳矮榻上,南幻岳望著潘巧怡那張蒼白血污,卻仍然不失俏媚的臉蛋,略為猶豫了一下,搓了搓手,道:「以你在醫術上的造詣,你該可以治療你自己的創傷。」

  潘巧怡孱弱的道:「是的……」

  南幻嶽又搓搓手,笑笑道:「那麼,我走了,我送你回來是因為恐怕你自己走不回來,而且,也好叫他們相信我們的關係的確頗深的.」

  潘巧怡驚異的,瞪大了眼,說道:「你一你要走?」

  南幻嶽道:「當然,我看著你心裡有點不是味道,老實說,我常常對自己的某些行為感到矛盾和莫明奇妙。」

  潘巧恰怔怔的望著他,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神色,疲乏的眼睛中卻有一股奇異的彩光在閃動,雙唇也在微微翕顫著……

  南幻嶽笑笑,大步行向門口,啟門往外就走,甚至連頭也不回一下——就在他剛剛跨出石檻的一刹,背後,潘巧怡的聲音已急促的傳來;

  「不——你不能走!」

  南幻嶽站住身,皺眉道:「為什麼?」

  潘巧怡艱辛的撐著上身,惶然不安的道:「回來——求你——」

  南幻嶽遲疑了片刻,又緩緩走將回來,他平靜的道:「好吧,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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