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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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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狄修成接口道: 「真有這麼厲害?那……你的兵刃呢?你一定有兵刃的吧?」 南幻岳立時精神一振,慎重的道: 「不錯,你總算還想到了,我有,老頭子,這是我唯一可以獲救的希望,也是你唯一可以幫助我的法子!」 狄修成忐忑的道: 「哦,你說說看。」 南幻嶽凝沉的道: 「我有一把劍,叫做『寒水紅』,長有九尺,寬只逾人中指,其軟如帶,可以纏繞於腰,此劍削鐵如泥,斬石似粉,是柄上古留傳下來的名器,為春秋時代鑄劍名『大愚子』所鑄造的最後一把寶劍,這劍隨我身畔一十三載,未嘗稍離,只有在我與古瀟然這次進洞求寶,謀殺了那四頭紅角狒狒之後,因為精神鬆懈,思維又全集中到取寶的念頭上,才一時大意放置在石榻上面,我一旦受制,古瀟然即取了此劍離開……」 狄修成一下子泄了氣,失望的道: 「已然如此,還有什麼用?」 南幻嶽冷靜的道: 「你聽我說,姓古的並未將此劍帶走,他一定還將這劍隱藏在洞口附近—一」 狄修成忙問: 「你怎知道?」 南幻嶽一笑道: 「很簡單,古瀟然是個非常謹慎的人,謹慎得過了份,他十分清楚,我這柄『寒水虹』的劍形,江湖道上幾乎沒有人不知道,親眼見過的亦不少,如果他給帶出去,必然會落入人肯,而我一失蹤,我的隨身兵刃卻在他手上,他陷害我的鐵證就有了,我的一干朋友們是斷斷不會放過他的,這種傻事他決不會幹。沒有證據,他就可以推個一乾二淨,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曉得我曾和他一同出來尋寶,我未對任何人提起,他自然更不會說,況且連我們見面會合之處也是挑的一處荒嶺破廟,沒有給人看到,他有了這麼完美的條件,豈又會拿著我的劍去自找麻煩?而他也不可能將劍帶出去隨手丟棄。因為那也不安全,雖說此處乃深山幽壑,但難保不有樵夫獵夫經過,一旦發現拾得,流傳入一般扛湖人眼中,多少總有被人追探根源找著我的希望,這個險他也不會冒,所以,最可能的法子,便是仍然將劍隱藏洞內。此洞固在群嶺疊峰之內,又處於絕壁之中,被發現的機會是十分渺茫的,忖量一下,還是放在洞裡最可靠,我在受制之後,曾聆聽他的行動聲音,他大約在洞口附近逗留了盞茶時分,方始離開,若非有所舉止,他斷斷不會逗留這麼長久的時間,大可立即出洞,遠走高飛……」 狄修成道: 「他會不會將這把劍毀了?」 南幻嶽搖搖頭,道: 「不可能,此劍幾為神兵,柔可繞指,堅能斷鐵,除非用丹爐烈火燒煉十月以上,再傾以四十九種腐蝕藥物,才可加以損毀,否則,任何石砸錘搗,全然無法傷之分毫,姓古的又哪來這樣的時間、功夫,與耐性!」 ㊣OCR:大鼻鬼㊣ 狄修成略略提起了點精神,道: 「如果似你所說,就算真找著那柄劍,是不是就可以切斷這手足上的『鎖龍扣』了?」 南幻嶽苦笑一聲,道: 「我希望是可以!」 搓搓手掌,狄修成竟汗並涔的道: 「假如……還是切不斷呢?」 南幻嶽閉閉眼,緩緩的道: 「那就想法子先將你脫險再說,我會繼續留在這裡直到我能找出第二個可行的方式。」 狄修成忙道: 「你也別灰心,不會想不出法子的——」 他一咬牙,又激動的道: 「如果真沒法子……我就在這裡陪你!」 南幻岳豁然大笑,笑得臉孔漲赤,額浮青筋,笑得彎了腰,甚至,目眶中的淚水也在隱隱泛動了! 「你?陪我?」 惶惑、羨慚的,同時也是氣憤的,狄修成顫巍巍的道: 「你以為我是騙你?以為我做不到?以為我在討好你?你不要小看了我,我——業已將什麼全看透了!」 南幻嶽止住了笑,默默的凝視著狄修成,好半晌,他低沉的道: 「我知道你是一片摯誠,出自肺腑,老頭子,我沒有小看你,相反的,我很感激,你是個好人!」 狄修成有些失措的呆立著,訥訥的道: 「你別……哦,小哥,別客氣……」 南幻嶽深沉的看著他,靜靜的道: 「老頭子,你的確是個好人,不論今天你能否幫上我的忙,我都會報答你,一個真正的好人是不該受欺淩,不該道迫害的。」 狄修成覺得十分靦腆的道: 「哦,小哥,你是太誇我了……其實……我一無可取……」 狄修成一仰頭,深深吸了口氣道: 「現在,你可以開始去找了——不過,你願意嗎?」 狄修成連連點頭,忙不迭的道: 「願意,一百個願意,救人一命,勝造七層浮屠呀,我怎會不願意?」 南幻嶽露齒一笑道: 「很好,希望我也能對你說這句話。」 頓了頓,他又道: 「老頭子,找這柄劍並不困難,只要你知道它是藏在這裡就容易多了,你可以試試石壁的隙縫,壁腳的間縫,注意地面有無被填過的痕跡,還有,垂掛的石鐘乳之間,一盞茶的工夫,他做不出太完善的手腳。」 狄修成頓首道: 「我這就去,從洞口開始。」 南幻嶽坐了下來,邊道: 「如今光線黑暗,恐怕你要多靠手腳去摸索了。」 一面朝外走,狄修成一面回道: 「就算用鼻子去聞也得找著!」 片刻後,洞裡又沉默下來,只有南幻嶽目光炯亮的一瞬不瞬注視著洞前的彎曲處,雖然他儘量控制面部表情,卻依舊流露出強烈的期盼與焦灼神色來,是的,他知道,狄修成的成功與否,不啻是他自由或囹圄的宣判,生與死的分野,也可能他重見天日,也可能就要埋骨此洞了! 可以清晰的聽到狄修成雙手的探索,摸觸聲息,也可以判明他的兩腳在掃動,劃踢的動作,時而傳來他的粗濁呼吸,時而響起他的連續咳嗽,偶爾—聲低呼,偶爾半句詛咒,但是,卻俱為失望的喂歎。於是,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的過去,光陰也就這麼一分一寸的流逝了,在焦灼中過去,在祖喪裡逝了…… 南幻嶽沒有吭一聲,他沉默著,獨自凝視黑暗的轉角,他腦海裡如今是一片空白,心膈間卻充滿了翳悶,粘濕的汗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沾了滿臉,混著那種泥垢,那種油污,那種熟悉的臭味淌向頸間,他覺得無限急躁,無限煩窒,加上無限的悔惱,希望沒來時不覺得這些,而當有了一線曙光之際,意志反倒有些動搖,精神竟也仿佛緊張起來了。一千多個日子有如一千多個噩夢啊,而噩夢串連在數不清的仇恨上,一千多個日子也破滅了不少的希望,像幽幽的黑潭底下冒升起的泡沫,三年了,被囚在這個只囚了他一個人的人間地獄裡,豪情幻向虛無,威武趨於暗淡,連那昔日的爽朗笑聲也禁不住喑啞,這是一種什麼生活?一種什麼時光?像是用刀子在一點一點分割他的靈魂,以毒藥在一點—點侵蝕他的心志,多長久的時間了啊,鎖住滿眼的青春綺華,不見雲在藍天窈窕,不見星在夜空嫵媚,哪有橫波的眼?哪有聚蜂的眉?芳澤如隔世,呢語似哭泣,心都陰鬱得像壓頂的霧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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