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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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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萬難解困龍待騰 狄修成問道: 「那姓古的就這麼走了?」 南幻嶽咬著牙道: 「在表露出他的齷齪心意之後,他老先生大搖大擺的從這裡轉了進去,裡面還有—個洞室,他進去之後,僅有片刻,便拿著一隻加匱鐵皮箱走了出來,箱上佈滿污泥,鏽痕斑駁,顯然是埋在裡面某個地方,而那個所在古瀟然又定是老早便知道的。 「他出來以後,望著我好久,日露負光,神色猙獰,他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惡狠狠的說了一句『便宜你多活幾天』,立即便背著箱子爬出洞而去…… 「事後我回想起來,這樁生意從頭到尾便是—連串的陰謀,從他找我合作,除掉紅角狒狒,故意指引我陷入機關,再加上羊皮圖上偽造的記號,他進入內洞取寶的迅速等等,在在全證明了他已明白這洞裡一切的情形,包括何處有危險,何處有阻礙,何處藏寶,如何取寶……他是一切了若指掌的,就將我一個人蒙在鼓裡,當作呆鳥來耍……」 狄修成搓搓手,道: 「他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呢?」 南幻嶽喟然籲了口氣,道: 「古瀟然獲得的這藏寶秘圖,乃是從魯飛——對了,魯飛就是死在這洞裡的獨腳巨盜的名字,他是從魯飛一個第三代的侄兒手裡取得的,當年魯飛攜帶著他大半生的血腥財富來到這個古洞之前,業已中了他一個厲害仇家的毒藥暗器,自知他活不長了,他臨走的時候,便將藏寶的地方繪了一幅詳圖交給他的獨生子,由此可見,這鬼地方乃是魯飛早就挑選並佈置妥當了的,以備他異日隱藏所需,在魯飛走後,他那有點愣頭愣腦的又體格孱弱加上喜好酗酒逐色的獨生子卻在一場酒醉後的豪賭中輸得一塌糊塗,又將這張價值連城的秘圖當作賭注押了出去,這件事,直到這愣東西在三個月後害了色癆要斷氣之前才吐露給他的一個堂兄弟知道,於是,他這位党兄弟不動聲色,直待魯飛這寶貝兒子死去之後,方始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深夜潛入那獲有這張藏寶圖的賭棍家裡,先以酷刑逼迫那賭棍交出秘圖,然後將這小子—刀子掉,拿到秘圖的這位仁兄,曾經在他有生的幾十年裡,數次按圖所載來找尋這個古洞,但俱未有所結果,據我判斷,若非這傢伙太笨,就是膽量不夠,反正,他沒找著,他臨死前,又將圖交給了他的兒子,也就是魯飛的第三代侄兒了,這個寶貝更是不才,他竟連去找一找的勇氣也沒有,就一直擺在箱子底,如此又經過了漫長的五十多年,這老小子生活越來越過不下去了,便將這張秘圖懷到古瀟然那裡去求押,哦,對了,古瀟然住在『流泉鎮』,在那裡,他表面上卻是當地首屈一指的財主!姓古的一見此圖,自是欣喜欲狂,立即出高價收了下來,然後,叮嚀那老小子切勿聲張,他立即悄然前來此地探查,於是,他發現了這近百年來的情遷物異,這鬼洞裡業已盤據著四頭紅角狒狒了,姓古的自己一琢磨,獨立恐怕吃不下來,是而便找上了我,然後將我利用了便拋掉……」 南幻嶽有些疲倦的休息了一下,又道: 「上面這些情形,全是姓古的在找我幫忙時告訴我的,我想,大概都不假,假的只有三點:其一,他先前騙我說只來此處探查了一次,實則卻有兩次,別看這—次與兩次之分,差別卻甚大,第一次來,他只發現了紅角狒狒的蹤跡便悄悄退走,第二次,他業已將洞裡的地形窺探清楚了。連在哪裡叫我上當也忖度妥善,雖然他沒有時間在第二次潛來時取寶,這匆匆的一進又出,已給了他足夠時間將秘圖上記載的機關及寶藏位置做一個對照,這是非常重要的……其二,他瞞住了我這幾乎要了我命的陰毒佈置,當然,他是一定不會先透露給我知道的,其三,姓古的暗自修改了圖上藏寶的標記,叫我起了錯覺,以為石壁密格裡才是真正的藏寶之處,有關以上種種利害,秘圖上全注記得很詳細,當年魯飛老鬼的用意是留給他兒子按圖索驥的,自然不會給他虧吃,哪裡藏寶,哪裡有機關,說得清清楚楚,姓古的當然也就一目了然了,坑就坑了我一個人,他媽的,古瀟然將原圖仔細修改,注記塗消,害得我上了這黑天大當,把一張破圖捧成寶,誰知圖是真圖,上頭的記載卻全變假的了,魯飛老鬼陰毒歹惡,姓古的更是加上十成!」 狄修成關懷的道: 「小哥,你自己也不知道在這裡田住多少年了?」 南幻嶽指著石壁上條條縱橫的痕線,那些痕線密密麻麻,真是入石三分,指跡宛然,他道: 「本來,我自捉摸時辰,大約以為過—天了,便在壁上用指頭劃一條杠杠,後來,一則這種捉摸非常不準確,二則心裡煩悶,劃了一段日子也就懶得再去數算啦……」 狄修成愣了愣,驚問道; 「什麼?石壁上的痕印——是你用指頭刻劃上去的?這……這麼硬的指頭?」 南幻嶽淡淡的道: 「你不懂,這就是武家的功夫所在了。」 狄修成若有所思的,問: 「對丁,小哥,你可記得你來此的那時,天下可曾發生了什麼大事?我可以為你計算一下日子……」 南幻嶽猛一拍腦門,脫口道: 「好主意,我想起來了,在我與古瀟然那廝來此尋寶之前,正好遇著宮裡崇和大太子的整十歲誕辰,各地的民眾百姓全都張燈結綵的大相慶祝呢!」 狄修成立即十分高興的道: 「這一下可以算了,小哥,祟和太子今年業已十三歲啦—一哦,你住在這裡已有三年差不多了!」 南幻岳聞言之下,長歎一聲,表情悵惘,目光晦澀,喃喃的道: 「三年了……這種不見天日的生活我已度過三年了……一千多個日子……一千多個孤獨、寂寞、苦悶的日子,一千多個被痛恨、惶悔、仇怒所煎熬的日子……一千多個饑渴、又原始的日子……唉,好不漫長……」 狄修成輕輕的,道: 「小哥,你,哦,身子不能移動,這三年來,你靠什麼東西活下去呢?」 咧嘴苦笑,南幻嶽的笑容一扯開卻像在哭! 「每次下雨,這石洞正上便會有細流沿壁淌下,沒雨的日子,則靠著滲出壁間的濕潮之氣所泄成的水滴,再不,就喝一些小禽的血……」 南幻嶽點點頭,沙沙的道: 「譬如說,蛇蟲、蜥蜴,以及蝙蝠,偶爾也會有只把兩隻其他種類的鳥飛進來,如烏鴉、水咕嘟鳥(班鳩)啦,藍珂鳥等等,這就是一頓罕見的美味大餐了,老頭了,你可享用過這類佳餚?」 狄修成幹嘔一聲: 「我……想嘔!」 「想嘔?」南幻嶽不禁失笑,他略微活動了一下手足,道: 「老頭子,當你渴得受不了餓得忍不住,再加上不想就這麼死去,你就不會想嘔了,非但不會想嘔,當你吃喝起這些東西來,更反而津津有味,甘之苦飴呢。」 狄修成強行吞了口唾沫,窘迫的道: 「這……難說,恐怕不容易習慣……」 南幻嶽不以為奇的道: 「天下沒有人不能習慣的事,老頭子,你只是還沒有被逼到那個地步,如果到了那一步,你就會逆來順受了,譬如說,你想自殺,這件事你莫非一向習慣?大概也是不會去喜歡的吧?一定是沒有路可走了,才踏上這最沒出息的一步。我和你不大一樣,我決不肯向現實低頭,更不肯自認失敗而灰心氣餒,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要咬牙撐到底,除非我咽了氣,否則,我啃石頭,喝自己的血也要活下去,我還有我的抱負,有我末盡的責任,亦有我沒有索完的債!我豈甘如此與草木同腐?帶著滿腔冤氣與草木同腐?永不,一個人可以死,可以毀滅,但卻要在他該臨到的時辰,斷斷不會是像這個樣子就甘認頹亡,尤其,不能在某種壓力的逼迫下甘認頹亡,要不,人的所謂骨氣未免就太也卑賤,太也不值了吧?」 狄修成有點羞慚,又有點驚栗的低下頭,岔開話題: 「是了,小哥,你的本事既然這麼強,難道就真弄不斷手腳上的什麼『鎖龍扣』?」 南幻嶽一撇嘴,道: 「這玩意的強韌度簡直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它堅牢無比,百摧不斷,帶著點小小的彈性,有至極的反抗力,老實說,憑我這身功力修為,光靠肉體的能量是無法弄斷它了,我用『金剛指』、『血刃掌』、『閃大雷』,以及我獨具的『黑龍真氣』等功夫來破除它,均全未見效……」 當然,南幻嶽述說的這些武學名詞,在狄修成聽來是有些茫然懵懂的,他卻不知道,在他面前的人,乃是天下武林中最負盛名煊赫的「七大煞君」之一,江湖兩道上無出其右的劍道聖手——「劍之魂」南幻嶽! 南幻嶽口中言及的這些門武功,任憑哪一樣也是他的絕技,任憑哪一樣也足可睥睨江湖,稱霸一方!而他這幾種修為的程度是登峰造極的,幾乎已達到驚鬼泣神,無堅不摧的地步了,但是,卻亦對服前制住他的「鎖龍扣」沒有辦法,由此可見,這「鎖龍扣」的強韌力量已到達了什麼程度!不過,話又該說回來,古瀟然十分清楚南幻嶽的本領如何,如果他沒有把握,也決不敢下手,而他既然寄望這「鎖龍扣」能制住南幻岳,自然他對這玩意的功能早就了然於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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