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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馬上,是的,勞愛不時的伸手輕拍著馬脖子,猶似給予棗騮馬以安慰。

  長劍掛在鞍橋上,青龍披風不時的連劍身也罩起來,翠綠色絲褲與一雙鹿皮快靴,在山風的陣陣吹送中顯得馬上人的英姿是煥發的,高貴的,也更飄逸不群。

  此刻,日頭正移向中天。

  日移尚不及馬跑得快,兩邊景物全向後面倒去,刹時間一人一騎已馳向官道——指向駐馬鎮方向的黃土大道。

  青絲巾在頭上揚動飛舞,勞愛面色冷沉而嚴肅,這是深秋季節,但秋陽仍然很熱,萬里無雲,荒原泛紅,在這秋高氣爽的亢奮中,勞愛已見汗沁鼻尖。

  坐在馬上的勞愛,腦海中翻湧著許多事情,她知道自己此去的危險性,但卻也有著迫不急待的去赴會,甚至她還熱切的希望父親被砍三十八刀的情景再出現,因為她絕對相信自己能揭開過去七人的面巾來!

  青龍會的手段以殺止殺,而青龍會的人是絕口不提為老當家報仇,但行動上卻又比之尋找仇家更積極的進行著,是的,青龍會本身就是不畏強權的不怕艱難,人的一生中皆有其生存的軌跡,而這種軌跡是沒有終點的,只有生命結束了,這條軌跡便也跟著消失。

  人是這樣,青龍會也是這樣,一群充滿血性的漢子,他們胼手胝足,流血流汗,平日操練,一年中選幾處土豪劣紳或因機緣而找上黑道惡霸大舉掠劫,當然,青龍會也靠幾處生意所賺而為生,不論這些生意做的是什麼。

  六盤山青龍會的人有得吃穿,那些住在六盤山的貧苦人家也就生活有著了。這在一般而言是有悖天理,但在黑道的範疇以內,卻也是盜而有道,否則六盤山下的人不會把勞愛叫做是他們的「菩薩」了。

  從高原往下盤旋,勞愛並未再拍馬疾馳,因為另一高原上便是伍家祠堂,勞愛打算二更天趕到那兒,再好生歇息到第二天下午,這樣人馬的精神便都養足,再趕到渭水河清水飛鼠崖,時間上便正是時候。

  現在——二更天剛到吧。

  伍家祠堂裡的灰磚鋪地大院子裡,明月當頭直罩下,淒涼得更令人覺得這光充滿了陰森,宛如另外一個世界般那種黴迷與幽邃……

  有兩匹叫驢不安的刨著前蹄,驢未拴牢,但卻未曾亂逃,而且是一根皮鞭狂抽著……

  皮鞭未曾抽在驢身上,而是劈劈啪啪地抽打在地上翻滾的那人身上,而另一個人早已是全身衣衫破爛地躺在磚地上直喘大氣!

  血在兩個挨鞭打的口角外溢,那似刀割開般的鞭痕,更是血肉模糊!

  只是這兩個被痛打的漢子,仍然在面上掛著一股冷嗖嗖的怨恨,只是不曾開口而已!

  有四個兇神惡煞人物,雙手叉腰的守在四周,他們背的鋼刀並未拔在手上。站在伍家祠堂臺階上面的,是個十分年輕俊俏後生,大概也只有二十出頭吧,肌膚白皙,身材修長,面色如月,配上一雙星目,月光下又是一襲銀衫,直如玉樹臨風滯灑倜儻,什麼叫美男子?哼,這位便是了吧!

  又是一陣鞭聲中,只聽得那美少年冷冷道:「停!」

  動手打人的那個大漢停下手來。

  只聽年輕人沉聲道:「一向老子對你們這些鹽販子無好感,果不其然的竟敢在我們天寶賭坊玩詐施騙——突聽得地上一人高聲道:」你胡說,你含血噴人,我們是先輸後贏,贏得光明磊落,贏得你們沒話可說,想不到你們把我兄弟畢恭畢敬的送出來,卻又趕我兄弟到這兒,駐馬鎮的天室賭坊原是黑賭坊呀!「

  一陣嘿嘿冷笑,那年輕人道:「好個潑皮精,竟然還這般嘴巴硬,給我著實再打!」於是,又是一陣狂抽猛打中,那漢子一陣抽動昏死過去!

  另一漢子忍痛咬牙施力地爬過去叫道:「哥、哥、……你別……向這群強盜土匪論理了,他們要如何便依他們吧……」

  緩緩的抬起頭來,那人狠聲道:「你沒聽見,他們不但要取回我們贏的,甚至連我們販鹽的本錢也要掠走,這……這還是個什麼世界呀!」突然,臺階上的年輕人冷笑,道:「老實說,天寶賭坊才是天下最講理的地方,只是你兄弟二人太不長眼睛,詐騙了銀子便抽腿子走了,你們把天寶賭坊當成了淘金之地?還是發財之所?哼?」突又聽一個大漢罵道:「娘的,你兄弟也太不識相了,竟然啃吃到天寶賭坊來了,敢情活膩了不是!」

  另一個大漢反手拔刀,邊對臺階上的年輕人道:「少東家,乾脆做了他二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我們連銀子帶兩頭驢牽了走人。」

  「呸」的一聲,年輕人怒道:「你是頭豬呀!天寶賭坊怎好殺人呀?我們只是把被他二人詐去銀子追回來,誰要幹那殺人勾當?」大漢一愣,望著另外四人。

  早見那揮鞭大漢道:「你們這兩個蠢材,銀子再不取來,難免會被活活打死在這兒,命重要還是銀子要緊?」

  剛剛醒過來的漢子突然道:「我們沒銀子!」

  臺階上的年輕人冷冷一笑,道:「離開天寶賭坊的時候,你們還各帶五百兩銀子上路的,轉眼之間一個也沒有了,騙誰?」

  另一大漢道:「我來!」

  刀已拔在手上,大漢冷厲地道:

  「少東,不在他們身上割下些零件,他們是不會說出銀子藏在什麼地方的。」

  哈哈一笑,年輕人道:「可別往要緊地方下刀子,我要活的,記住,天寶賭坊是不殺人的。」

  一抹嘴上鮮血,一個漢子狂罵道:「姓藍的,你比你爹還狠十分呀!」

  年輕人額際浮起了暴凸的青筋,雙目殺氣一閃而過,一口白牙露出一半,冷哼道:「我爹藍風在駐馬鎮可是一位菩薩也有冒火時,你們這不長眼睛的兩個畜牲,竟敢啃吃到天寶賭坊的頭上來了。」挺直上身,那滿身血條的漢子厲聲,道:「我們憑運氣贏銀子,有什麼不對?」

  「運氣?哈……」年輕人一聲冷冷的笑,道:「今日在這伍家祠堂被藍爺追上,那才稱得上是你們的運氣……當然,這是你兄弟二人的黴運吧!」

  握刀漢子早沉聲道:「少東家,這兩個狗才腦袋裡全是臭蟲,同他們有什麼好哈哈的,且由我砍掉他一條腿再說。」

  地上滾的兄弟二人一聽,不約而同吼道:「天寶賭坊莫不成全是強盜,他們這是殺人劫財呀!」年輕人冷笑連連,道:「我操,這時候你二人才醒過來呀!」說著又對握刀漢子吩咐,道:「我要一點點的把他兄弟二人身上的肉片下來,可別一刀砍去一條腿,那會很快要了人家的命的。」握刀漢子道:「少東家的意思是要從這小子身上卸零件,這我最在行。」話聲中只見寒芒倏閃,一抹血紅映凝中,便見一隻耳朵躥飛而起,同時一聲淒厲慘叫,地上那人本能的一掌揚頭面頰上顯出難以控制的顫慄……厲叫道:「你……你們這……這些無法……無天強盜……啊……」

  年輕人嘿嘿一聲笑,道:「說是不說?銀子藏在哪兒?」

  另一地上躺地漢子罵道:「王八操的狗東西,你休想,便是殺了老子們也不會雙手捧給你這惡魔!」

  年輕人雙目怒瞪,狠毒地道:「好,有種,且看本大少爺的手段狠,還是你二人的嘴巴硬。」

  早見握刀漢子向年輕人阿諛道:「少東家,這小子嘴巴硬,下一刀就輪到在他身上找零碎了!」

  年輕人剛點點頭,握刀漢子「嗖」的一聲,鋼刀再次斜劈如電,另一漢子早狂叫一聲,地上連三滾中撩起一片血雨,只見一支耳朵連著一片面皮落在地上了——好長的一聲尖號中,只見那人拔地而起,雙臂怒轉中欲往臺階上撲去。早又被圍守著的四個大漢連踢帶打的又滾在血地上。就在這時候,有個大漢對年輕人道:「少東家,他們一路從駐馬鎮上來,並未在什麼地方稍留,這一千兩銀子也非小數,雖不在驢背上馱著,我們可以沿路找找看,也許就能找得到的。」

  「呸!」年輕人戟指那大漢罵道:「李判官,你他娘的也不想想看,從駐馬鎮趕來這高原上,那得走多長的路,高原上大片高粱地,他們隨便往哪個地方一拋,我問你怎麼找?」他吐了口吐沫,又道:「蠢材一個,就是豆腐渣腦袋,你還會想出好點子來?我要你去找,找到明年你也找不到!」

  握刀大漢又是一聲嘿嘿笑,道:「少東家,你就別生氣了,這兩個石頭兄弟全吃了秤錘『鐵』了心,不如送他二人回老家吧!」

  年輕人怒道:「送他二人回老家?別忘了我們是為了銀子呀,你這頭豬,給我慢慢肢解,記住刀刀絕不能要他們的命!」握刀漢子一緊手上鋼刀,咬牙道:「那就把他二人的鼻了片下來吧!」

  年輕人搖手道:「不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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