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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莊翼苦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風水輪轉,比人們想像中更快,第一遭我拔了頭籌,眼前不就裁了頭?無論是誰,都沒有『吃定』這碼子事!」

  皇甫秀彥微帶窘迫的道:「老實說,總提調,我們雖然贏了這一局,可不怎麼光彩,使的手段未免跡近卑陋,但這是古箭輩的設計,我實在不好反對……」

  莊翼諒解的道:「我也猜到是古瑞奇出的點子,難為他還親自易裝上陣哩!」

  皇甫秀彥搓著手道:「提到他,我可得快點去辦事了,萬一他老人家提早回來,場面就不好處理啦。」

  莊翼忙道:「皇甫兄,粉末子散出去之後,大概很快即有反應,為免誤會,你最好能先做回避!」

  皇甫秀彥問道:「會來得這麼快法?總提調,那『小鷂鷹』,該不可能一天到晚都放在天上飛吧?」

  莊翼解釋著道:「是這樣的,一旦在我身上發生警兆,也就是出現不明的危險狀況之後,我身邊的暗樁會立時傳報我的組合,組合裡就會輪留不停的放出『小鷂鷹』升空尋覓,一隻鷂鷹可以在空中盤旋兩三個時辰之久,幾隻鷂鷹輪番放飛,一天十二個時辰裡,幾手就甚少間隙了,所以『七裡傳音』散灑世去,很快就會奏功……」

  皇甫秀彥道:「你確定他們已在找你?」

  點點頭,莊翼道:「這是無庸置異的,皇甫兄,只要六個時辰之內不能確知我的行蹤,警兆即行發出——我來到這裡,大概不止六個時辰了吧?」

  皇甫秀彥道:「我們是昨天傍黑遭遇上的,現下已到今日午時,早超過六個時辰了。」

  莊翼笑道:「是以我肯定他們已經展開行動,皇甫兄,你也得預做因應才好。」

  皇甫秀彥震奈的道。

  「問題是,我不能回避……」

  莊翼不解的道:「為什麼不能回避?」

  皇甫秀彥道:「這麼一來,豈不是做得太明顯了?我們古前輩必起疑竇,反而弄巧成拙,脫不了干係!」

  沉吟著,莊翼道:「倒也有理,事情要辦得似模似樣才好,不能把你牽連進來,落個徇私縱敵的罪名,不過,待假戲真做,又怕發生意外,皇甫兄,我們之間的默契我們知道,但來馳援的人卻不知道,雙方一朝動上手,是個什麼結果,就難說了,假如有個萬一,叫我兩邊都不好交待!」

  皇甫秀彥笑道:「你寬念,總提調,我的本事雖不算高明,可是連打帶走的窮門還懂,到時候,我會表演逼真,進退有致且皆大歡喜,包不叫你為難……」

  莊翼道:「這要分寸拿捏得極准才行,皇甫兄,你有把握?」

  皇甫秀彥信心十足的道:「等著瞧吧,總提調。」

  望著皇甫秀彥開門出去,又將門在外落鎖,莊翼的一顆心卻總定不下來,世間事,變數太多,在沒到塵埃落地之前,是誰也說不準的。

  *          *          *

  入夜之後,氣溫然下降許多,別看白天出過太陽,一到晚間,那股子冷冽更甚,不曾飄雪,卻更覺寒意逼人,吸一口氣,都像拿把冰碴子掖進喉裡。

  石屋內沒有火盆,當然就無法取暖,莊翼躺在床上,不錯是蓋著棉被,但棉被在此時所能發揮的禦寒效益竟然奇差,人蓋著被,仍覺凍得慌,絲絲寒意,透過棉絮的間隙鑽入,人冷得肌膚上直起雞皮疙瘩,這還是在屋子裡呐,呼吸之餘,口鼻前已是白霧成團。

  莊翼奇怪自己怎麼一下子變得如此怕冷起來?這表示體力衰退了?

  他隨即又自我解嘲似的笑笑,身後兩處創傷,迷藥的藥性剛過,加上昨午至今晚粒米未進,體力怎會不衰退?

  皇甫秀彥大概全心用在安排如何施計縱人方面,連送水送飯這點最起碼的招待都忘啦!

  正想著,他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輕微的撥動鐵鎖聲,那不像是鑰匙插入鎖孔時的清脆聲響,倒像是什麼人在小心翼翼的試探鐵鎖的結構性能。

  「卡喳」一聲脆響又起,跟著門被推開,一個全身黑衣的面人倏閃而入,人一進來,立即背貼牆上,目光炯然四搜,很快便落定在竹床上:「是六爺麼?」

  棉被掩蓋的莊翼伸出頭來,壓著嗓門問:「樊慶堂?」

  黑衣人一個箭步搶到床前,單膝點地,這個時候猶不忘施禮請安:「六爺受苦了,弟子等接應來遲,尚乞六爺恕罪!」

  莊翼忙道:「無須多禮,慶堂,且先把我腰上的鐵環打開再說!」

  那樊慶堂先將手上的一對鐵拐斜插後腰,迅速掀開棉被.十指略一伸展,就著鐵環四沿仔細摸索,不片刻,他已摸到環扣上的鎖眼,又從靴筒中抽出一截帶勾鋼絲,插進鎖眼開始撥弄起來。

  莊翼一邊等開鎖,邊閑閑的道:「這次來了幾個人?」

  樊慶堂動作不停,口中應道:「回六爺,還是我們五個。」

  莊翼笑道:「為了我,你們五個『大錘手』怕連腿都要跑斷!」

  鋼絲在鎖眼中來回試探挑動,樊慶堂輕聲道:「這原是我們份內的事,平日裡,想為六爺分憂分勞,還找不著機會呢……「

  正說到這裡,屋外忽然亮起一盞風燈,從第一盞燈亮起,接著一盞又一盞次第點燃,彷佛雲開月出,繁星乍現,頓時四周一片通明,織毫俱見。

  門口人影急幌,四名鞭黑衣人立即布成陣式,把守在前,行動俐落快速,從容不迫,顯然都是些久曆戰陣的行家!

  樊慶堂沒有回頭張望,又是加快動作,聲音低促的道:「六爺,他們已發現我們的行蹤了!」

  莊翼不慌不忙的道:「沒關係,這僅是一場戲,咱們把角色扮演得逼真點就行了。」

  首次抬起頭來望瞭望莊翼,樊慶堂面罩後的眼瞳充滿迷惑:「這僅是一場戲?六爺,我不憧……」

  莊翼笑笑,道:「對方人馬里有我們的朋友,他表面上總得做作一番!」

  說到這裡,莊翼驀地住口,因為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皇甫秀彥不是告訴過他,這裡只有三個人在麼?而且其中兩個猶「養傷在榻」,但照目前的情勢看,外面一片燈火通明,又豈是皇甫秀彥自能以造成的局面?

  在那熠熠燈火的映照下,對方卻毫無動靜,沒有叱喝、沒有鼓噪,只與把守門口的四名黑衣人默然對峙,而越是如此,情況便越為險惡!

  寂靜中,鐵環屋的暗鎖「錚」的一聲被打開,樊慶堂拉脫環扣,挾著莊翼起身,從屋入透入的光線,反眩著莊翼的臉色極其難看,樊慶堂不由關切的問:「有什麼事不對?六爺。」

  用力幌幌頭,莊翼悶著聲道:「到目的為止,我還不能確定是否出了差錯,但是,卻有不對的地方……」

  樊慶堂十分冷靜的道:「只須印證一下便知端倪。」

  莊翼但覺身子虛脫,兩腿發軟,他站在地下作了一次短促的運氣調息,然後,推開樊慶堂攙扶的雙手,大步行向門戶。

  發出青白色光華的風燈排成一個半圓的陣形,大約三十餘名全身勁裝的大嗶圍立周遭,莊翼一眼就看到站在前面的皇甫秀彥,以及皇甫秀彥身邊的古瑞奇,和他們並肩而立的.尚有另五個神態冷峻,容貌酷厲的中年人物。

  假如說是「演戲」,照現在的情勢看,委實不像,若確然是「演戲」,皇甫秀彥也未免把場面安排得過於逼真了!

  莊翼一出門,四名黑衣人馬上躬身分向兩側,他日光投注皇甫秀彥,皇甫秀彥卻面無表情,好像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認識莊翼一樣。

  娘的,這真是在「演戲」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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