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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佟仁和笑道:「照說,以應爾清的品級,和老總根本不能相提並論,可是俗話說得好:不怕官,只怕管,驗收人犯是他的職司,他若找麻煩,來個公事公辦,楞要對數對人,否則不會簽押,老總可也不能與他硬幹,卻不知另有什麼治他的法子?」

  莊翼喝一口茶,道:「到時候你們就會知道,應刀子在別人眼裡是把兩面光的鋒口,我看他只能算個雜碎,沒什麼大不了。」

  乾咳一聲,錢銳道:「該如姓應的連駱修身那只耳朵也不承認,老總,我們又該怎麼辦?」

  莊翼從容的道:「他不會不承認。」

  錢銳脫口道:「同以見得?」

  莊翼道:「因為是我說的;我告訴他那是誰的耳記,就是誰的耳記。」

  一直沒開口的竇黃陂插進來道:「老錢,你也跟了老總這麼些年,老總的門道和能耐,就算你不完全清楚,至少亦該知曉個大概,可是聽你這幾話,足見你對老總的底子還摸得太淺,『巨靈公子』的行情,只怕你尚懵懂不明哩!」

  錢銳不明的道:「笑話,我這隨老總身邊的辰光,比我吃公糧的日子短不多少,老總的身價底細,我還有不明白的?」

  竇黃陂似笑非笑的道:「有關老總的事情,你不明白的只怕不少,我敢說,你就沒有我知道得多!「

  錢銳尚待爭辯,莊翼已有些不耐的道:「好了好了,正事還擱著沒辦,扯這些閒篇做什,何小癩子抓不回來,我們可不能拖著不走,今天好好歇息一天,入黑上路!」

  竇黃陂道:「我和老佟是不是一道?」

  莊翼道:「不用,你兩個仍照原先講定的,在這裡把傷勢養好再說,或著我們轉程來接,或著你們自行回家,我會另外通知你們。」

  錢銳搓搓手,道:「天氣不大好,老總,夜行顧忌太多,我們何不在白晝起解?」

  莊翼瞪了錢銳一眼,沒好氣的道:「晚上行動,較易掩蔽行藏,且可減少曝露機率,難道你不曉得?我們這趟差事,時間上已經有了廷誤,不能再磨蹭,早一天到也好早點安心。」

  錢銳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訕訕的過去提起茶壺,將莊翼手中的茶杯斟滿。

  打了個哈欠,莊翼起身道:「我回房去睡一會,這邊你們要當心,別出紕漏。」

  三位鐵捕齊聲答應,莊翼已自行推門而出,他心裡很煩,也很悶,雖說要睡一會,可是卻毫無睡意,那種長久以來的職業倦怠感,又深深的向他襲來。

  實在是睡不著.莊翼雖然覺得很累、很乏,可是一合上眼便思潮趕伏,雜念叢生,他在床上躺了好一陣,輾轉反側之餘,清覺得似能聽到自己脈搏的跳動聲,也曾有過多次失眠的經驗,他知道此刻若不能入夢,再躺下去也是枉然,便索性起床,略做梳洗,獨自個從房裡溜出客棧。

  辰光約摸近午時,天陰,雲暗,風不大,氣溫卻相當低。

  莊翼毫無目的的在街上溜,他只希望走倦了以後,說不定回去還能找補一場小睡,晚間裡起程上路,可以預見的又將是一夜辛勞。

  腦子裡也不知想些什麼,不知不覺下,人已出了小鎮,來到鎮效。

  曠野荒林的景致不但孤寒,更似湧起一陣蝕骨的森冷,莊翼裹緊衫,信步而行,目光隨意流覽,看在眼裡卻不入心中。

  忽然,他似乎隱隱聽到了一些什麼聲音,一些十分奇怪的聲音,像是咽噎,也像是斷繼續抽氣,宛若軀體掙扎扭動,同時還滲雜著磨擦撕扯的輕響,他側耳細辨,卻越聽越迷糊了。

  一面猜測聲音的內涵,莊翼已本能的向音源的來處摸去,多年的慣性反應,使他在接近任何可礙場合時,腳步皆自然轉為輕俏敏捷,矯如豹躡蛇潛,半點聲音不起。

  異聲傳來的所在,是一個山壁下凹陷不深的石洞裡,洞外蔓生著糾結的枯藤萎草,尚橫豎倒疊著幾根泛黑的朽木,要不是有聲音傳出,想找這個石貫粗礪的洞穴,還真不容易哩。

  這個石洞,的確是淺,大概有一人多高,兩臂寬窄,朝內陷進去亦不過五六尺左右,因而只要往裡打眼一看,即可全景入目,钜細無遺。

  莊翼隱身在幾根倒折的枯木之後,從枯木相疊的隙縫間向洞裡張望,這一看,看得他差點便雙睛鼓脫眼眶,更險些嗆出一口血來!

  石洞中的景像怪異而荒誕,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妖淫意味——凸凹不平的地下,成「大」字形攤開的人赫然竟是蘇婕,「赤蛇」蘇婕,她的手足被跨張的伸展開來,四肢的關節部位都被麻繩捆緊,連著小截木樁釘入地面,她雙目閉合,不佳抽氣,原先嬌豔俏美的一張面容變得又青又紫,人在簌簌顫抖,偶而全身痙攣掣動,模樣顯得非常痛苦。

  洞裡還有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是莊翼做夢都沒想到的何小癩子何恨,何恨正手握蘇婕慣使的「吻」短劍兩柄中的一柄,形式半蹲半跪,在慢條斯理的割裂蘇婕身上的衣裙,他每切開一條布絮,就高高舉起,接著松指飄落,這何小癩子,現在像換了一個人,兩眼眼珠突鼓,閃動著野獸般狂暴的光焰,五官歪扭,嘴巴半張,唇角流淌黏涎,面孔火燒似的通紅,他吁吁喘息,時而呵呵怪笑,就和心性全失,起了瘋癲一樣。

  衣裙被條條割裂拋落的蘇婕,在失去遮蔽後的胴體是白哲細潤的,也是豐腴玲瓏的,然而,除了那片羊脂也似眩目的白,亦更是血跡斑斑,紅腫處處,她背脊早已是皮掀內綻,赤漓交融,左肩上一道三寸長短的血口子,裂肌翻卷,尚凝結著紫褐色的血痂,此外,她的左脅腫起,明顯的有肋骨折斷的現象,如玉的細緻,雪般的瑩潔是她膚色的展布,但血漬紅灩,朵朵浸染,便又是另一種的悽楚了。

  何小癩子根本無視於這樣的悽楚,他仍然照樣進行他的工作,不停發出獸性的,原始意味的怪笑低嗥,甚至伸手按捺蘇婕腫脹的左脅,每在蘇婕顫聲呻吟裡,他卻笑得益加瘋狂了。

  這時,蘇婕外面的衣裙已被割剝一空,露出她胸腹間湖水綠的肚兜來,肚兜以絲帶連系於頸背之間,現在,何小癩子正吃吃涎笑著拿劍刃挑斷上頭的絲帶。

  令莊翼大惑不解的是,蘇婕怎麼會來到這裡?又如何栽在何小癩子手中?那場流血橫的鏖戰才只結束了不及兩個時辰,蘇婕身負重創,她原該寬地治傷養歇才是正辦,卻怎生搞成這樣一個結面?

  腦子裡儘管充滿疑竇,事實的情況已不容他多做思量,身形一起,人已落在何恨背後,別看姓何的淫心大起,反應仍然十分靈敏,挑割肚兜絲帶的短劍驀向上揚,同時貼脅回刺,動作快速,狠准兼俱。

  莊翼沒有運用兵器,他上身微側,「叭」的一聲巳伸手扣上何恨執劍的右腕腕脈,何小癩子可不認命,雙腳暴飛,猛莊翼小腹。

  那雙腳來得快,莊翼的身法更快,只見他猛然一個旋步,何小癩子怪叫半聲,整個軀體拋起三尺,又重重倒翻過去,經這一拋一翻,他的右臂立即脫臼,扭曲成恁般怪異的角度,軟軟垂搭下來。

  「嗆郎」脆響中,短劍墜手,何小癩子的臉紅紫發紺,如同一付豬肝,他以左手緊捂右肩,痛得滿頭大汗,籲喘若牛。

  莊翼從腰間抽出一條細韌的牛皮索來,三下兩下,便熟練俐落的將何小癩子倒剪,困了個結實,牛皮索的這一頭,他順勢綁在一根枯木上,又打了個死結。

  何小癩子口鼻間涕涎流淌,一邊跺腳號叫:「真他娘背時揹運啊,明明已逃出生天,明明快要報那一箭之仇,老天無眼,怎的又叫我撞上姓莊的惡胚?我何恨的命就這麼苦,這麼歹啊……」

  莊翼冷泠的道:「我現在信了,何恨。」

  拙噎一聲,何小癩子聲似狠嗥:「我不服,我不甘,我他娘說什麼也要和你們耗到底!」

  舉手兩認耳光,打得何恨嘴噴血,身子倒仰,莊翼左腳倏勾,姓何的又一屁股跌坐下來,由於雙手倒綁,平衡不易,脫臼的臂肘觸及地面,乖乖,那一聲慘叫,就和殺豬無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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