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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第五章 躡雪

  錢銳押著混身哆嗦不停的何小癩子站立店堂當中,可憐姓何的一張臉孔業已凍得白裡泛青,他縮著脖子,又氣又驚又迷惘的連聲抗議:「錢爺,這算是搞什麼玩意?半夜三更把人從熱鋪蓋卷裡硬擰起來?我既便是名死囚,在殺頭之前總也該受個」人「的待遇吧?你們這麼不明不白的作賤我,就不怕頂上三尺有神靈?錢銳陰惻惻的道:「少他娘的嘮叨,何小癩子,我只是奉命行事,你有話,儘管問我們頭兒去!」

  背負雙手站在門邊的莊翼,一面注視著店門口蘇婕的動靜,一面半側過面來道:「何恨,押你到這裡,我們算是交差了,等一歇,就有人來接手嘍。」

  呆了呆,何恨疑懼的道:「不是說要解到」靖名府「麼?怎的半截腰上就交差啦?你們又把我交給誰?為什麼只換解我一個人,不把嚴良一起帶下來?」

  莊翼若無其事的道:「這些你用不著問,到了時候,你自會明白。」

  何恨本能的感覺不妙,他突然大聲嘶號起來:「總提調,你們可是執法之人,不能知法犯法,我將來判死判活是另一碼事,好歹劫要過堂定案才合律列,你們豈可濫用職權,私自授受?我移審的所在是」靖名府「,來到地頭,我決不認帳||」低叱一聲,錢銳的大巴掌斜呼在小癩子後腦勺上,打得何小癩子猛一個踉蹌,錢銳已惡狠狠的咒駡起來:「狗操的何小癩子,這是什麼場合,什麼辰光?容得你如此吆喝嚷嚷?你給我放安靜點,怎麼安排你怎麼做,送你去那裡你就去那裡,此時此處,還有你表示意見的餘地?你乖乖的聽差遣,休要自找苦吃!」

  這時,門外街上一陣蹄聲嘈雜,更起幾聲吆喝,片刻後,四名如狼似虎,反穿羊反襖褲的大漢,巳押著一個身材高細,黑膚突眼的人物湧了進來,這位仁兄,哈,可不正是暫別一宵的「草上煙」艾青禾麼?「蘇婕跟在後面,氣定神閑來到莊翼身前,左手拇指一伸,倒點著艾青禾:「總提調,請驗明正身。望一眼枷鐐已除,劫換成五花大綁的艾青禾,莊翼微笑道:「不錯,正是該犯無訛。」

  蘇婕指著何小癩子,重重的道:「請總提調依約行事。」

  莊翼轉向錢銳,道:「把人交給蘇姑娘。」

  錢銳早得示意,心中有數,他用力提起何恨後領,三把兩把,已將拼命掙扎退縮的何某推到蘇婕這邊,蘇婕一個眼色,那四名人漢立時交艾青禾于錢銳手中,反過身來已架起了何小癩子。

  在四名大漢鐵鉗似的掌握下,何小癩子不禁又叫又鬧,直著嗓門乾豪:「反了反了,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朝律?居然不顧上命,擅做主張,私下縱解人犯,自營勾當,我看你們要如何收場……」

  蘇婕雙目冷銳如箭的逼視著何恨,一開口,便以酒落一地的冰珠子,其聲硬脆:「何恨,你是什麼東西,你又算那一類的淫邪畜牲?就憑你的所行所為,還配談王法,談朝律?王法朝律是治理人的規則,決不適用於禽獸,你也用不著過堂聽審了,我們這裡,就正好打你下十八層地獄!」

  既使在這種情況下,何小癩子面對蘇婕的一刹,仍不由眼睛發亮,直勾勾的盯著蘇婕不放,嘴巴半張,竟是饞像畢露。

  莊翼看在眼裡,連連搖頭,真叫吃屎的狗,總斷不了那條路,現下已是要命的關口,何小癩子一顆色心劫仍難掩遮,而且,居然連物件都不論了!

  突兀間,蘇婕飛起一腳,但見腳起,「劈啪」兩響,原來她不屑用手教訓何恨,乃換用腳底??了姓何的兩記耳光。

  腳底的力量似乎比手掌還重,兩響之後,何恨立時雙頰瘀腫,唇角流血,他奮力扭扯身軀,滿嘴噴著血沫子吼號:「你,你這賤人,你憑什麼打我?姓莊的,你又有什麼權力把我交給這個潑辣婦道?我決計不聽你們擺佈,我定要爭抗到底……」

  莊翼輕聲向蘇婕道:「再鬧下去,整座客棧的客人都要被他吵醒了,蘇婕,你早點把他帶走吧。」

  蘇婕沖著四名大漢,冷冷的道:「把嘴給他封住!」

  四個人齊聲道喏,其中一個眉心有著疤痕的漢子只一翻手,核桃大小的一枚膠球巳準確無比的塞入何小癩子口裡,他頓時臉孔掙紅,鼻息急促,咿咿唔唔的再也並不出一句話來。

  一揮手,蘇婕道:「帶走!」

  就像拖一條狗似的,四員大漢連拽加推,七手八腳已將何小癩子架出客棧,不俄頃,蹄聲驟起,約模走把人押走了。

  回身向莊翼點頭致意,蘇婕道:「多謝成全,總提調。」

  莊翼拱拱手,道:「別忘了答應我的事。」

  蘇婕斬釘截鐵的道:「放心,明晚以前,一準辦到。」

  說完話,她匆匆辭去,而甫聞奔馬之聲,聲音巳經十分遙遠了。

  那位年輕的店夥計,站在偶處目睹全場好戲,劫是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當然不敢問也不想問,人在這種地方混生活,辰光一久眼皮子就雜了,事不關己,自則然得越遠越好。

  莊翼和錢銳押著艾青和回房||這是一個大房間,靠牆砌一座土匠,??上??有厚褥,房間另一邊,磚地上也平??著兩床毛毯,一床嚴良占著,多出何小癩子的一床,正好給艾青禾用。

  錢銳動作熟練,只三兩下子便把艾青禾加上牛繩,繩的這一端繞過屋頂橫樑打上死結,如此一番手腳,人若是想跑,可就難了。

  裹在毛毯中的嚴良,半睜開眼睛瞄了瞄再度回夥的艾青禾,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甚至連吭亦不吭一聲,轉個身,管自睡覺。

  房間裡,只有寶黃坡一個人,他倚著棉被斜靠牆上,氣算還算不差。

  莊翼走近??前,壓著嗓門道:「佟仁和跟出去了?」

  點點頭,寶黃坡也小聲道:「早就伏守到街口那一頭啦,他是以逸待勞,對方一朝離開,綴尾他就摸上去……」

  順勢坐到??沿,莊翼搓搓手,道:「也真難為佟仁和了,人還帶著傷,在這風寒雪飛的午夜裡猶要摸黑出任務,但盼他小心謹慎,一切順當,別出漏子才好。」

  寶黃坡低笑道:「老總寬心,佟仁和傷勢是不輕,好在連皮帶肉,未及筋骨,肩膀上的那一記尚可忍得,對行功不會造成太大影響,他本身又長於跟蹤追躡,稱得上老經驗,這趟差,苦是苦了點,劫包能勝任……」

  莊翼看了看地下側身躺著的嚴良,道:「這傢伙沒給你惹麻煩吧?」

  寶黃坡道:「沒有,這一向老實得緊。」

  錢銳湊過來,拉了張椅子坐到一邊,帶幾分憂心的道:「老總,你派老佟去跟蹤那娘們,莫不成想打譜再把何小癩子搶回來?」

  莊翼道:「走有這樣的意思,你知道,錢銳,我們私下交換人犯,是不合規定的,上面萬一查下來,多少總有不便,我使的這一計不算高明,但也只有這麼做了。」

  錢銳摸著下巴道:「我一直在思忖,老總,一個何小癩換一個艾青禾,是不是恰當?」

  莊翼肯定的道:。

  「這筆交易我們決未吃虧,你想想,艾青禾在蘇婕手上,設若談判不成,她很可能在一氣之下縱放艾青禾,此乃我們不能掌握之數,眼前把姓艾的換回來;何小癩子到了蘇婕手中,則必死無疑,這是我們能以掌握之數,只要人犯別露了面去招遙,就不會出紕漏,我們的原則是應受王法治裁的人必須受到治裁,至於走否經過正式程式,非常狀況之下,也唯有遷就於非常手段了……」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若我的計較難行,就只好這麼去打算,當然,能把何小癩子弄回來,還是弄回來為上策,在盡可能的情形裡,仍得以制度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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