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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猛一哆嗦,蔡元明窒著嗓子哀告:「各位大哥慈悲……」

  「悲」字還帶著一個抖顫的尾韻,淩濮已猝然出手點上蔡元明的「暈穴」,他甚至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雙眼往上倒翻,腦袋又已軟軟垂斜下來。

  廖沖笑道:「淩夥計,你與你們頭兒,配合得倒挺緊湊!」

  淩濮一面把蔡元明的身子掩藏到礁石的縫隙間,一面聳肩道:「多少年了,廖師傅,頭兒的心意我還會揣摸不出?」

  搓搓手,廖沖道:「我們走吧,娘的,但願這個灰孫子的話靠得住!」

  宮笠沉沉的道:「你以為一定靠得住麼?廖兄。」

  廖沖咧開大嘴,道:「如若你問我的看法,老弟,我認為他不會是在誆我們,他也不敢誆我們,人這一輩子,只有性命是最重要而且丟掉之後就再撈不回的;姓蔡的一條命抓在我們手中,我就不信他會恁般的『視死如歸』法,他絕不是這麼塊硬料!」

  淩濮也頷首道:「頭兒,廖師傅說得有道理,假如姓蔡的果然有種,不怕死,他便不會這麼順從服貼,洩露這一大堆機密了!」

  宮笠雙眉深皺緩緩的道:「我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但是,目前我還找不出其中的疑竇來,這裡面隱隱然透著不妥,我們不能太過相信這蔡元明的話……」

  廖沖笑道:「別他娘在這裡疑神疑鬼了,你就是容易瞻前顧後,患得患失的毛病,姓蔡的小子有幾個腦袋敢哄我們!他不要命啦?只要有一絲一毫的不對,他就得先替我們墊底,生死之事,他比誰都有數!」

  注視著躺在夾縫中間,掩遮得極為隱密的蔡元明,宮笠喃喃的道:「他或許知道我們能否有機會再回來找他……」

  廖沖沒聽清楚,問道:「什麼?」

  搖搖頭,宮笠道:「沒有什麼,我們走吧。」

  廖沖有些迷惑的道:「老弟,你的模樣有點奇怪…」

  笑笑,宮笠沒有解釋,搶先閃躍向島頂石堡,廖沖、鮑貴財、淩濮三人隨後緊跟,四條人影,在嶙峋參差的礁岩間隱伏攀升,矯健快捷,有如四頭竄掠中的狸貓。

  建築在「飛雲島」高處的這座石堡,規格零亂,形勢歪扭,毫不成格局,但是卻透著那麼一股渾厚、雄偉、猙獰的霸氣,有如似一個醜怪的巨人,一頭殘猛的野獸,難看到了極處,卻有著懾迫的凶威!

  石堡就著礁岩的起伏勢態而築成,高低不平,角度的對比極大,然而,堅固異常,像是和礁岩凝結成了一體,它矗立在那裡,似是可以擋九霄之雷,禦七海之嘯,黑總忽,陰沉沉的一大片,能把人心也窒寒了……

  石堡的側,緊倚著崎嶇削峙的岩石,而正面,卻是一大片相當平坦的曠地,好似操兵練武的校場一樣,更襯托得石堡的偉岸猙猛。

  隱避在暗影裡,宮笠打量著眼前這座「金牛頭府」的老巢,默然不語,表情卻十分凝重。

  廖沖又忍不住低聲開了口:「乖乖,這座驢鳥操的破堡子,氣勢倒挺不小,難為孫嘯老鬼是怎麼築起來的?我看他不只是想扮強盜,更有海上稱尊的打算了!」

  宮笠沉聲道:「他一向便是這個主意,廖兄。」

  左盼右顧中,他廖沖又道:「看看這片場子吧,多寬闊,多開敞,從下面真看不出來,上頭竟有這麼一片平場地,孫嘯老鬼卻不知用來做什麼?」

  宮笠道:「作用很明顯,廖兄,要前往石堡,就必須經過這一片曠地,曠地上視野開展,一望無遺,在毫無掩遮的情形下,任何異動都逃不過都逃不過堡內的監視!」

  微吃一驚,廖沖道:「你是說,石堡裡有人監視外面的動靜?」

  宮笠頷首道:「這是一定的,廖兄。」

  鮑貴財在一邊道:「二二叔,堡堡子裡暗沉沉的,燈燈火零散,卻看看不出有什什麼不妥……」

  宮笠道:「傻小子,借大的一座石堡,守護者隱於暗處,哪能輕易察覺?」

  愣愣的,鮑貴財道:「俺俺們卻是怎怎生潛向石堡?」

  宮笠歎了口氣:「照說,我們該由堡後掩上去才比較不露形跡,正面摸近,危險性就大多了。」

  咬咬牙,鮑貴財恨聲道:「蔡蔡元明那廝,竟然沒沒告訴俺們這樁事!」

  廖沖忙道:「老弟,你的意思呢?是不是我們再繞過去?」

  想了想,宮笠毅然道:「算了,時辰已經不早,天亮之前,我們必須摸進石堡,如果再繞圈子,又得耽擱太多辰光,就從這裡,我們設法淌過去吧!」

  廖沖擔心的道:「這片曠地有五十餘丈,一馬平川,四周又沒有東西可做掩遮,任是我們身手如何快捷,只怕也逃不過堡內守護者的那雙招子……」

  宮笠平靜的道:「我們不用快的法子,用慢的。」

  廖沖不解的問:「什麼意思?」

  宮笠道:「今晚天色對我們十分有利,無月無星,一片黝暗,我們四個又都穿的深色衣衫,更不易惹眼,因此我們不必飛掠,只要貼在地面匍匐前行即可……」

  廖沖微見遲疑的道:「這法子有效麼?」

  宮笠苦笑道:「我怎麼敢肯定!姑且一試罷了,但至少總比強行躍進的希望要大些!」

  頓了頓,他又道:「莫非廖兄另有良策?」

  廖沖瞪著眼道:「娘的,你這不是在吃我的豆腐,尋我的開心麼?我他娘是猛先鋒,可不是搖著羽扇的諸葛亮,如今你都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我又到哪裡動腦筋去!」

  點點頭,宮笠道:「很好,就依我的下策,大家開始行動吧!」

  四個人伏下身來,極其緩慢,又極其小心的貼在地下往前匍匐挺進,宮笠在前,淩濮押後。

  地面也是礁岩質的地面,一半天然,一半人工鑿就,又冷又硬,還帶著微微的潮氣,人的雙肘雙膝磨擦其上,自是不怎麼好受的。

  一向慣於撲騰搏擊,高來高去的廖沖,這回可吃夠了苦頭,他只知效淩空之鳥,眼下,方知道仿伏地之龜竟是這麼個尷尬又艱辛法。

  不錯,天色的確幫忙,沉暗、黝黑濛濛的像罩落一層霧翳。

  他們在地下向前爬著,一寸寸的,一尺尺的,很吃力,但進展令人滿意。

  五十丈的距離,在他們的感覺上,就好像五十裡那麼漫長,過程之困乏,直如跋涉了千山萬水一樣,尤其是廖沖,他為永遠爬不到盡頭了。

  現在,四個人已經接近到石堡的階前,隔著尚有七八步左右了。

  宮笠往前一伸肘,卻突的碰著了一件什麼東西——好像是極細極韌的鋼絲或鐵線一樣,肘端被刮了一下,輕輕的一聲「掙」然嗡動,宮笠才覺不妙,兩側各距三丈處的地面已驀然有兩塊長大形的物體「蹦」聲倒彈而起!

  就在那兩塊長方形的物體,自地面的偽裝部位倒彈起來的一刹,宮笠已閃電般滾向階旁的底層,廖沖、鮑貴財淩濮也齊時竄至!

  幾乎在他們剛剛伏下的瞬息,但聞「嘶」「嘶」破空之聲連響,寒光閃射中,百多柄柳葉飛刀交叉穿過,又叮叮噹當落滿了一地。

  從地面偽裝處倒彈起來的那兩塊長方形物體,只是兩塊木板,木板上倒插無數尖刀,憑藉一根鋼絲作為引撥,鋼絲受觸,便扯開了原先扣緊木板的彈簧,於是,木板彈翻,倒插其上的尖刀便交合飛射——力道極強,密集如蜂,而其射出的距離,方位,角度又都是早經測量固定的了,若非以宮笠他們幾個人這般的身手,恐怕要想躲避,就十分困難了!

  饒是如此,宮笠他們也不禁各自驚出一身冷汗,連喘息都尚未透出一口,石堡上面的幾個圓窗裡,已經滴溜溜拋出了幾十隻火把,星焰四濺中,堡前十餘丈的地面上,盡是閃爍著青紅的明滅火苗!

  宮笠他們四個人緊緊貼在階旁礁石的陰影下,不動不移,甚至連呼吸都屏制住了,火把的光芒便在他們前面不遠的四周閃耀,偶而發出劈啪裂響……

  除了這樣的反應外,一切仍是靜止的。

  石堡內,並沒有採取第二步行動,似乎堡裡的人只在搜視,又迷惑於外面的空蕩幽寂……

  幾十隻火把,零散在周遭,靜靜的燃亮著,由於火把都是橫置地下,發出的光度就低弱得多了,但那樣青虛虛的焰苗,卻布成了條條鬱暗怪異的火蛇,似是伸縮跳動不停越發有一種邪怖的意味……

  石堡裡,仍無動靜。

  看樣子,那些只足以映照得出一般景像的火把,還得有段時間才能熄滅呢。

  宮笠在階石下,默然不動,雙眼半合,似是與對方耗上了。

  鮑貴財、淩濮二人,也屏息如寂,耐著性子幹熬,只是廖沖冷汗透衣,更逐漸有了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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